大牛的趣事，警车呼啸远去……

（营口之窗“营口故事”）大牛的趣事

文/李同雁

七一年冬我插队的第一天，在欢迎的人群里认识了大牛。那时的他，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年龄，一米八出头的身材，身穿一套草绿色的军装，身壮如牛，虎背熊腰，一张圆圆的脸，肤色黝黑，浓眉下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十分英俊威武。因为他在人群里比较抢眼，一下子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并且自信的以为他一定是一位很有号召力的老知青。

不久，我的那个判断就被打破了。原来他就是当地村里的一个农民，而且听到了一些有关他很不好的事情，那一刻我似乎更明白了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甚至让我联想到了“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这个成语典故。

一些老知青，尤其女知青甚至鄙视他，据她们讲，大牛本姓牛，早年丧母，他还有个弟弟叫二牛，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据说解放战争时是个机枪班长，后来由于在朝鲜战场受过伤，因此主动要求回乡务农。因父亲结婚晚，只有这么两个宝贝儿子，也算是老来得子吧，所以对两个儿子很溺爱，一来二去，这两个儿子就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惯，再加上他自己身体有残疾，年龄日渐增大，很多活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他也后悔当初没有教育好孩子，可到了他想管的时候，已经到了孩子大了不容爹的时候了。所以，一家三个光贵，硬是生活过的很拮据，甚至在全村成了有名的困难户。

那时社员每家无论多困难都要养一口猪，一方面是为了准备过年吃的肉，剩余的是换几个油、盐、酱、醋钱，同时也是为了积攒一些猪粪上在自留地里。因为那时米糠根本不够喂猪的，别人家勤快，平时打些猪草，挖些野菜作为补充，这样一来，剩余的草根就呕成了粪，平时再经常挑些土垫猪圈，这样，到了年底，积攒的猪粪足够自留地用了，而且猪都长到二百多斤。而大牛家又是如何呢？他家也抓了一头猪，等自家猪糠喂完了，猪就经常饿肚子，每天把猪饿的“嗷嗷”叫，每当父亲叫他们起来打猪草时，反而他们哥俩把头蒙起来来个睡觉比赛，那垫猪圈的活就更不用说了，全靠着父亲每天把烧饭下来的草灰垫在猪圈里。

到了腊月杀年猪的时候一切见了分晓，别人家杀猪，两个人费挺大的劲才把猪捆绑起来，因为别人家的猪个个膘肥个大都在二百斤以上，而大牛家的猪只有九十多斤，这时的哥俩意见到一致了，都不同意雇人杀猪，因为他们不舍得这九十多斤的猪再让人家拿走五斤去。哥俩第一次这么勤快，二牛烧水，大牛拿着麻绳轻而易举的把猪捆上了，然后一只手就把那猪提到了门板上，奇怪得很，那猪竟没叫一声。后来有人调侃说：“那猪在他家饥一顿饱一顿的，一定是感到生不如死吧？”其实这话不是没道理。

听说杀完猪那几天，爷三个一直没出屋，每天小酒壶捏着，直到剩了不多的肉和一个猪头的时候，还是老爹有点过日子道儿，经他提议，从今天开始猪头就别吃了，留着过春节，哥俩儿一致同意。其实他们也确实有些吃腻了。

到了春天，别人家开始用各种车往自留地里运猪粪，而大牛家可省事了，只用土栏挑几趟就完了。过了一段时间，别人家地里一片绿油油的，除了自家吃菜以外还能卖些钱填补家用，而大牛家的地里因为没有粪，看上去光秃秃一片，连自家吃菜都不够。

按理说，他家的劳动力最强，可到了年底别人家多少还可以从生产队算回百八十元的，他家却是年年在生产队赤字。那时我经常看到二牛和一些人在一起赌博，而大牛整天和知青点的几个爱打架的人混在一起，他从穿着打扮上模仿知青，没钱买衣服就到处借，借了也不还，一来二去，再借钱就难了。后来，知青中时兴吊腿裤子，里面的衬裤角要漏在外面，这种衬裤大多是红绸子的。看着这些，大牛真的垂涎三尺，每天做梦都想着自己有这种衬裤。一天，他突然想到，生产队大队部不就有现成的布料吗？这让他一下兴奋了起来。终于盼到了晚上，他偷偷地闯入了大队部撬开了柜子，挑了两面最新的红旗拿回了家里，第二天一早他就迫不及待地到本村的一家缝纫店赶做了一条红衬裤，当时就穿在了身赶到了知青点开始炫耀开了，一时间这件事在全村几乎妇孺皆知。

而此时大队治保主任也接到了大队部两面红旗丢失的报案。这个富有经验当过兵的治保主任破案经验十分丰富，很快将大队丢失红旗和大牛做红衬裤的事连在了一起，为了防止当事人毁掉证据，治保主任提前到那缝纫店把那些边角余料拿到了手，铁证如山，大牛如实做了交代。开始大牛并没觉得这事情有多么严重，当治保主任把这件事扯到了政治这个高度认识的时候，这让他吓了一声冷汗，这在七十年代初是不足为怪的。治保主任觉得问题的严重，及时将这件事汇报给了大队主管副书记，并提出来自己的初步处理意见。这位副书记是大牛的同姓叔叔，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侄儿被送到公安机关吧，无奈之下，这位副书记道出了他与大牛的亲属关系，并一再要求治保主任给保密，那次大牛算逃过了一劫。

打那，大牛的不良行为有些收敛，在父亲的劝导下也开始同意尽快找个对象好成个家。不过多久，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打动了大牛的心，看完后大牛一百个同意，只是人家姑娘说：“听说你们一家爷三个挤在一间房一铺炕上，你打算结婚时打地铺啊？！”说完，姑娘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听了姑娘的话大牛一看有门。

此后的几天里，大牛全力以赴借钱准备盖房。他知道自己的德行已没有任何能力借到钱了，所以，他求到了一个在知青点有力度的鞍山老知青，这个人曾经因在学校打架伤人有过被劳教的历史，所以大家都惧怕他几分。那天说是借钱还不如说是骗钱更确切，只是迫于那老知青的面子，大家每人拿出十元钱，而且大牛还给我们出了借据。天地良心，至今还没听说有一人收到还款。钱到手后，也许是结婚的动力所致，那些天大牛真的很卖力气，几天后，在大山墙接出的一间新房终于完工了，那一刻别提大牛多高兴了。

他当晚就赶到邻村不远的那姑娘家报喜去，哪料到，姑娘的爸爸劈头盖脸的来一句：“你以为房子有了我就会把女儿嫁给你呀！你知道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古人早就说过的，你以为你们家的那点情况别人都不知道吗？你死了这份心吧，除了我死了，否则你休想！”老人家说的很气愤也很绝情，这让大牛始料不及。此时，他好像一块烧红了的铁板儿，突然被冷水激了一下，但他还是强压怒火的看了站在一旁的姑娘，姑娘一下避开了他的眼神，他顿时六神无主了，慌忙苦苦哀求老人家，使劲拍着胸部保证自己一定会对姑娘好的，可老人已是铁石心肠了，显然姑娘对爹的话是言听计从的。大牛此时已是黔驴技穷，话里头不由流露出威胁的语言，谁知道老人不吃这套，反而拉着他往门外推，不料，衣服一下刮到了门弓子上，就听“吱拉——”一声，衣服刮了个一尺多长的口子，这可是大牛为这次和姑娘见面而特意做的衣服啊！这下可惹怒了大牛，他回手狠狠地推了老人一把，老人一下倒在了地上，脑袋磕在了炉子上，顿时血流如注。为这事大牛还吃了十五天的官司。

谁也没想到，大牛被拘留释放出来后的第二天突然失踪了，他只给家留了一张纸条：“老爸权当没有我这个儿子，我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请家里不要找我了。”当时一些邻居帮助分析，最后连治保主任都认可大牛有可能自杀了，为此他老爹还大哭了几场，一年后，家里还摆上了大牛的灵位。不久我当兵离开了这里，以后的几年还时常通过去信了解大牛的下落，结果是杳无音讯，那时连我也认可了他自杀的说法。

转眼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我几乎对此有些淡忘了。零三年的秋天，我恰好到熊岳温泉参加省里在这里组织的研讨会，说是会，实际是给大家创造个宽松环境到此玩玩，所以，借此我溜号来到了我当年插队的地方。这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那低矮潮湿的旧泥房早已荡然无存，一排排整齐的平房列在村里，而且还有不少人家盖起了二层楼房。顺着平坦宽敞的村路，我驱车向村里缓缓而行，不禁从心里赞叹：三十年的变化太大了！突然，我发现路旁出现一座在村里我看到的唯一的一座三层独楼，我不由地走下车想看个究竟，一下车就有一股强烈的果香夹着花香扑面而来，一下让我感到了这里的空气格外清馨。再看那楼，造型典雅别致，诺大的院子全部是用欧式铁艺栏杆围着，透过栏杆看到那满院子的葡萄架挂满了一串串葡萄像红红的玛瑙惹人喜爱，难怪不时飘来一股股醉人的香味，原来那葡萄架下还有那一片片美丽的月季花争奇斗艳。那大门也很现代，是和那栏杆相匹配的电动门。我正在不解的思量这是何方神圣住在这里呢？

“嘀嘀——”几声汽车鸣笛声把我的目光引了过去。我定睛一看，一辆崭新的宝马车停在了我眼前，只见车里走出一位身材高大魁梧，衣着考究，风度翩翩，鼻梁子上架着一副宽边墨镜的人，他先是看着我愣了片刻，我有些莫名其妙，他突然大步向我走来，一把拉着我的手说：“哥们，真的是你！”我怀疑他是认错了人，两眼直瞪瞪的看着他。

这时，那人好像一下明白了，他摘下墨镜激动的说：“我是大牛啊！”我当时有些吃惊，可细一看还真是他。我有些调侃地说：“本来到村里开着奥迪车，西装革履的想炫耀一下，想不到遇到了你这个宝马级的人物了，真是小巫见大巫啊！快说说，究竟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他示意让我进屋，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让他马上说。

他一下进入了片刻的沉思说：“我本来在村里名字已经被抹掉二十五年了，大家都以为我死了。那天我是偷偷爬上火车的，几经周折，一路讨饭来到深圳，原以为那里钱很好挣，其实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开始我一直跟着当地的一些混混在一起混口饭吃，逐渐的，我靠自己胳膊粗力气大闯出了一片天地，五年后，我被一个私人公司老板选中做为他的保镖，尤其我协助他清回了几千万的欠款，按着老板当时的承诺，我一下得到了二百万的奖励。从这时起我有了自己干的想法，终于在几年后我开了自己的公司，不知为何，一路顺风，我也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老板。五年前，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不能再隐姓埋名了，决定把自己的钱投到家乡。回家后，弟弟，包括全村人都感到奇怪，其实我就要的是这个结果。那时父亲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在山上买了最好的墓地重新安葬了父母，并给弟弟一笔钱还给他盖了新房。我在村里包了一大片地，建立了千亩葡萄基地，还在山上建立了一个生态养殖场。这几年效益一直很好，因此我富了不忘回报社会，村里的希望小学、村委会办公楼、村路等都是我无偿修建的，还有……”

“嗷嗷——”突然一辆警车呼啸着停在了我俩眼前，我顿时有些奇怪。

这时从警车上突然下来两个警察威风凛凛神情严肃的直奔大牛走来说：“请你立即跟我们走一趟，到公安局协助调查！”

我的心“咯噔——”一下子，那时我甚至觉得这个结果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什么当上老板了，拿钱赞助了，统统是鬼话，这些行头还不知道是从哪骗来的呢？现在又来骗我，真该死！我那一刻真的在幸灾乐祸呢。

突然，大牛大笑着，对着说话的那位警察胸前就是一拳，这一拳反而把那个警察打乐了，他们三位顿时乐的前仰后合的。

我顿时满头雾水。

笑罢，大牛指着我说：“这是我三十年前的好弟兄，你们这个玩笑开的不怕让人家误会呀？”

“哪里，哪里，这大牛可是警民共建全省的典型啊！看到没，这台崭新的警车就是大牛刚给我们分局买的啊！这不，今天市局召开警民共建表彰会，领导特意派我俩来接他的。”此时我才恍然大悟。

“嗷嗷——”警车载着大牛呼啸远去，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这警笛声不再那么难听和刺耳了……

供稿作者：李同雁，营口之窗特约撰稿人

原创发布：营口之窗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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