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营口故事”)户口
文/李同雁
城镇户口是城镇居民城镇身份的象征,曾几何时,它让居住在城市的人们为之自豪,也让那入了另册的农民老弟为之垂涎三尺,城市几乎成了他们一生向往的天堂。正因为如此,户口本开始有了魔方一样的神奇魅力,演绎了无数让大家难忘的故事……
在我刚刚记事的五十年代末,由于农村大量的剩余劳动力,加上城市对他们产生的好奇心和诱惑力,于是,大批的农民涌入了城市寻找工作,他们几乎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充其量能混个临时的差事,由于这些人没有城镇户口,人们就把这些人叫做“盲流”,久而久之,由于城市工业的不断发展,有了“农转非的”的政策出现,给了那些迷茫中的“盲流”们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当他们的笑脸还没有真正绽放出来的时候,事实给了大多人以迎头痛击,因为每年能拿到户口本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而且谁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执行的什么条件和政策,这给大多的“盲流”们带来的只是纠结和失望,偶尔有的人探明了其中的玄机,也只能是望尘莫及了,因为他们祖坟上还没有冒出青烟,祖宗八辈和派出所的官差们就搭不上边,因此拎着个猪头也找不到庙门的,况且他们觉得这猪头钱也是出不起的。
记得那时不知为什么,我们周围邻居家傻儿子傻闺女挺多的,而且他们的家境大多都不错,做父母的虽然觉得子女们衣食无忧,但总觉得还没尽到当父母的责任,他们的子女都在一天天长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以来的习俗,总不能在自己身上违反了这千百年来的规矩吧。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好端端的人谁愿意找个傻子呢?这样一来可苦了这些傻男傻女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伙伴们婚嫁,自己却成了剩男剩女,他们绝对不甘心,整天在父母跟前吵着要出嫁要讨老婆,弄得父母们一天魂不守舍,十分苦恼。终于有人脑子突然开了窍,何不降低点标准到农村想想办法呢?果然几天后,这家傻女经农村亲戚介绍找了一个英俊的小伙,这下乐的傻女整天乐合不拢嘴,逢人总是说着重复了上百遍的那句话:“好,真帅!嘿嘿……”而那小伙也是心甘情愿的当了上门女婿。于是,很快什么,二傻子、三彪子、四癞子……几个光棍子都如此效仿找到了漂亮的新娘子。几年后,让人始料不及的是这里又繁衍了一批小傻蛋儿……
有一件事至今让我想起心里依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那是六十年代的中期,一天早晨,突然从前院传来马的嘶鸣声,当我好奇地赶到前院时才发现,原来刘婶家西屋又来了一户新邻居,他们是来自郊区农村到市里积肥的,临时租下了刘婶的两间西屋。这让我们觉得十分稀奇,除了对那些马车和马匹产生了好奇感外,更多的是对这些来自乡下的人产生了好奇感,尤其对其中的一位更是刮目相看,他年轻健谈,是个典型的帅哥,他叫刘庆东。据说他是一个高中生,通今博古还会讲几段评书呢。我第一次接触他时,他正在给同屋的几位讲《林海雪原》,那流畅的语言和生动的肢体表达很快吸引了我,让我听得如醉如痴,后来我成了那里的常客,他还给我们讲《烈火金钢》、《红岩》,……那些日子让我几乎着了迷。开始听众群除了他们同屋的三个人外只有我们几个小屁孩,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东院的兰英姐姐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兰英姐姐是大家公认的美女加才女,一般情况他是不出屋的,可不知为何她成了那里的常客,也可能是兰英姐姐的加入,刘庆东所讲的书开始有了变化,我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知道了《红楼梦》,也知道了书中的主人公林黛玉和贾宝玉。我至今还记得刘庆东经常讲着讲着还不时的向兰英姐姐投去那神秘而多情的眼神,而兰英姐姐却回之以甜美的一笑。那时我们小,对男女之间的事只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管他呢,那都是大人们的事,我们只是认真听着书中的故事。
不久,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刘庆东与兰英之间由于那段时间接触彼此产生了好感,后来发展到了男女之间的爱情,而且这种感情已经发展到了非你不娶非他不嫁的程度。当他们不得不向家中摊牌的时候,那男方的父母当然觉得儿子能娶到城市的姑娘那是求之不得的。而女方的父母一听此事首先父亲开始暴跳如雷:
“你还有没有出息了,咱嫁不出去了吗?干嘛找一个农村的,你让我在亲朋好友面前还能抬起头来吗!?”
“闺女,你想过吗,你一旦同他结了婚将来孩子都是农村户口,你这不是作孽吗?”
母亲的话虽然说的没那么严厉但软中带着强硬。
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到了不能自拔的程度。
为了这桩婚事,他们想尽了办法苦口婆心,反复劝说着兰英的父母,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冷冷的三个字——不同意。
他们真的有一种绝望的感觉,那天夜晚,他们谈了很久很久,最后紧紧的抱在了一起哭成了泪人,此刻他们是那么的无助和绝望,最终他们一起喝下了“敌敌畏”选择了到另一世界相聚的绝路……
七一年冬我初中毕业,那时正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峰期,我也毫无例外地踏上了这光荣之路。最让我感到刻骨铭心的是那天去派出所注销户口的时候,当户籍员把那刻有注销二字的三角戳盖在我名字上的瞬间,我甚至有被判无期徒刑的绝望感……
在乘车去往知青点的路上,汽车碾着厚厚的积雪,不时发出“吱吱——”的刺耳的怪声,我似乎有一种心被刀子切割般的刺痛感,当我把行李放到知青点的炕上时,感到好像自己一下坠入了万丈深渊,我心里在无助的哭喊:“这下半辈子真的就这样完蛋了吗?”
曾经很长的时间里,我十分消极地打发着每一天,心中似乎有说不完的委屈,对前途看不到一点的亮光,一度像土匪一样,曾偷摘过生产队的果,也偷过老乡们的鸡、鸭、鹅、狗,每天醉生梦死。那时,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经常唱着知青们自编的歌曲:
“一盏油灯照泥墙,生活如此凄凉,回程路上遥遥在望,前途在何方……”
我们就是在这样低迷的心境下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丝亮点,听说通过当兵可以回城,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每天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了,那真是卧薪尝胆整整两年,我终于走向了曲线回城的道路,从广阔天地迈进了军营的大门。其实在军营里,那些首长们并不看好城市的兵,他们曾多次公开的表态,城里兵懒惰不好管,不如农村兵那么朴实肯干积极上进。其实这话是很有片面性的没说出事情的本质。在后来几年的实践中我真正探明了其中的奥秘。
我一个舰艇上有个轮机兵,我们一同入伍的,他来自四川农村的一个穷山沟里,从我认识他那天起,他工作、学习、做好事样样都走在大家的前头,所以他入党比大家早,年年都是快艇大队的学雷锋标兵。在他的立功受奖的材料里经常有这样的字眼——他之所以取得这样的成绩,是因为他平时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不断自觉地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因此能自觉树立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对于这样的定位,听常了大家真的就确信无疑了。
不久,我的这个战友又做出了一件轰动全大队的事情来。那天他在码头执勤,突然一个赶海的小姑娘不小心脚下一滑落入海中,此时正值三九天,海面风大浪急,小姑娘只露着两只小手扑打着水面,一切容不得再多想,只见我的战友脱去棉大衣,顺手从艇上拿了一个救生圈向小姑娘那边游去,当他把救生圈套在小姑娘脖子上时,他浑身已冻僵了,他拼命地用手推着救生圈往岸边游,终于把小姑娘救上了岸……
此后他开始到处作报告,当记者问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他脸一红说:“当时是毛主席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教导鼓舞了我……”
不久他提了干,在我即将复员的时候,他单独请我吃的饭,那天我问他,平时做那么多好事包括那天救人,是不是真的想到了毛主席的教导了?
他当时脸一红说:“我哪想那么多,其实说心里话,我要是像你一样有个城镇户口回家能安排工作,我才不那么辛苦呢。我们那穷山沟里干一年挣不到五十元钱,别说娶媳妇,就是吃顿饱饭都不容易呀!所以,我们那里一多半男人娶不到老婆,每当我想到了这些工作就有了干劲,这就是我能走到今天的真正动力。”
我整整等了五年,才听到了战友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呀!我感到庆幸。
七九年初春,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回到了父母身边,并有了工作。一年后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于是,根据家里当时的条件,我只能效仿着邻居们,在自家房山墙接出两间土坯简易房做为结婚新房了。
不久,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说是这里很快就要动迁了,按着动迁相关政策,凡是简易房拆迁时只要有单独的户口,国家都按简易房的平米返还面积给楼房。
这个消息传出后,各家都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一直很冷清的派出所变得门庭若市。那天,所长的一席话让前来分户的人们心里一下凉了半截,他很郑重地说:“大家以为分户是说办就办的吗?国家那是有政策的,这个……这个……想办也可以,每户先写个申请报到派出所,等我们研究好了再通知你们。”
听了所长的话,大家很快把申请交了上来,满怀信心地回家听信去了。可是半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听到通知。后来一个邻居道破了天机说:“光等是没用的。”说着他用两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我一听肺都要气炸了,但冷静下来以后还是违心地照此办了。那天我拿到那户口本后在手里一直掂量着,不知为何我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时光荏苒,当我们以厚重的步伐迈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我们国家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加大城镇化建设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户口在今天已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甚至有的农户对城市户口不屑一顾,这不能不说这是社会的一大进步。
今天,当我再次拿起户口本时,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那种神圣感了,我甚至想,总有一天,我们的子孙只能在爷爷奶奶的故事里再听到户口本这三个字了……
供稿作者:李同雁,营口之窗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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