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营口故事”)二鼻涕那点事(小小说)
文/李同雁
最初认识二鼻涕是五十年代末期。那时我还是个刚记事的孩子,二鼻涕比我大七八岁。
那时我们都住着同样结构的土砖平房,而二鼻涕就住在我家西院的三间房里。听老人们讲,二鼻涕是个苦命的孩儿,六岁时父母就因煤烟中毒双双去世,家里扔下他和大他几岁的哥哥,哥俩依靠政府发给的十几元救济款相依为命,他们顾了吃的就顾不了穿的,每天过着衣不遮体、食不饱腹的生活。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哥哥领着一个十几岁的弟弟过日子,生活是可想而知的。那时给大家的感觉:二鼻涕好像从来没换洗过衣服,夏天从来没穿过鞋,头发好像随意堆放的乱草一样,那脸上永远挂满着油泥,尤其是两个鼻孔下总是挂着两桶鼻涕像两条不停地爬上爬下的虫子。因此,时常会有邻居的淘小子们沖他高喊着:“大鼻涕快过河了。”他听后先是憨憨一笑,然后不紧不慢地回应着:“过河了咋的,过河淹死你。”说罢,他会狠狠地把鼻涕抽回肚里,再用袖子在鼻子下左右抹两下,这样的动作几乎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也就是因为这样大家开始忘记了他的大号,二鼻涕取代了他的大号。
时光荏苒,转瞬时间已迈进了七十年代的门槛,二鼻涕的哥哥已经娶妻生子,而二鼻涕也有了一份工作,生活逐步开始好转。但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一件衣裳穿在别人身上格外精神,而二鼻涕穿上后怎么看都不利索,有人说这是印象病,其实也不然,的确二鼻涕多年形成的恶习很难改掉,一年很少洗澡;衣服也很少换洗,所以大家都不愿靠近他,说是他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就连左邻右舍的大妈们训斥不听话的闺女时也会经常说:“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将来给你找个二鼻涕那样的对象。”这话不知什么时候传到了二鼻涕耳朵里,他一方面有些生气,另外也感到自卑,甚至自己做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心里准备。
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转眼间已到了八十年代初,二鼻涕已过了而立之年,其间有人也给他提过亲,可每当介绍人提到他的大号时女方都会带着鄙视的口气说:“不就是那个二鼻涕吗,怎么?我这辈子找不着了吗?”逐渐的,大家都不愿意再自找没趣了。二鼻涕开始迈进了大男大女的行列,此后,每当别人谈到有关婚姻的话题时,他都会悄悄躲在一边,因为他觉得避开点反而心里好受些。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不久后的一天,由于某种特殊原因,让二鼻涕的婚事出现了峰回路转。
我家前院住着刘婶儿一家人,尤其刘婶儿家的二闺女燕儿,是远近闻名的的大美人。本来她已经有了一位相处五年的如意郎君,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由于那位郎君经不起一个副科长的官位的诱惑,弃她而去,而毅然决然地当上了局长的乘龙快婿。当时的燕儿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她恨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也恨自己当初瞎了眼,她甚至怀疑这个社会还有真爱吗?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无心上班,每天饭不吃茶不想的,总是直勾勾地瞪着两眼看着房梁,有时还自言自语地囔囔着:“我真傻怎么相信他那些鬼话呢?”这一切,做父母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恐怕女儿有什么不测,她母亲在背后不知偷偷流了多少眼泪。就在父母十分焦虑的时候,一天傍晚突然从燕儿的屋里传出她有些沙哑的叫喊声:“妈妈我饿了——”这声音让妈妈十分激动:“唉唉,你等着妈给你做。”妈妈一下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很快把一大碗香喷喷的打着荷包蛋的面条端到了女儿面前,这是燕儿平时最爱吃的。果然,燕儿很快端起这碗面,她几乎忘记了女孩子应有的矜持,一碗面被风扫残云般地消灭了。这一切让做母亲的看得两眼发呆,她真的高兴啊,因为她感受到了女儿终于从阴霾中走了出来。此时,母亲满怀深情地望着女儿,发现这些天来一直蜡黄的脸上似乎顿时有了光泽,她高兴地说:“你真得好好补一补了,愿意吃什么妈给你做。”这时的燕儿一脸的惭愧,她眼含着热泪说:“妈妈,让你费心了,这些天我什么都想明白了,包括我的婚事也该解决了。”
“闺女你心里有谱拉?”母亲关切地问。“是的,人我已经选好了。”女儿回答的十分坚定。“是谁家的呀?”母亲有些急不可待。“这你知道的,就是后院的二鼻涕。”“什么?”母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没错就是二鼻涕。”女儿的话似乎不容质疑。“这——”看着女儿笃定的表情,母亲欲言又止,她实在不希望刚刚振作起来的女儿再有个什么好歹的。
母亲经过一番苦苦的心里挣扎后,很不情愿地找到了东院的张婶前去说亲,当天晚上张婶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二鼻涕家提亲。“二鼻涕,你这回算走桃花运了,有人看上你了。”张婶开门见山。“张婶,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已经够烦恼的了。”他完全把张婶的话当成了玩笑。“我没开玩笑,是前院刘婶家的燕儿看上你了。”“这玩笑开得更没边了,人家千里挑一的大美女,我想都不敢想啊。”二鼻涕觉得这事根本就不靠谱,无论张婶怎么说他就是不信。就在这时突然耳边传来铜铃般的声音“怎么,我还配不上你二鼻涕吗?”说话间燕儿出现在了二鼻涕的面前。此时,二鼻涕有些手足无措,满脸涨得通红,他连连说:“配得上,配得上——”
不久,燕儿和二鼻涕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婚后,二鼻涕十分疼爱自己的娇妻,每天早晨他会早早起床把饭菜做好后,再叫醒妻子起床吃饭,饭后他用自行车把妻子送到单位后自己才上班,晚上下班后又去妻子单位接她一起回家。那时我们每天看到忙里忙外的都是二鼻涕,他好像每天有使不完的劲儿。尽管这样二鼻涕每天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是那么地心甘情愿。
转眼时间已迈进了九十年代。有些企业已经开始下岗,而二鼻涕也没有逃脱下岗的命运。随之而来,二鼻涕的家开始出现了不平静,时常从二鼻涕家传出女人一边倒的叫骂声,偶尔能听到二鼻涕的叹气声。后来,大家从那女人的叫骂声中归纳出这样几个关键词:窝囊废、埋汰神、大穷鬼、土老冒。最终,二鼻涕没能忍受住这马拉松似的煎熬,他们离婚了。
大约有一年多的时间里,二鼻涕每天靠蹬三轮车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生活。可是在此后不久,大家发现在二鼻涕的家里多出个女人。后来大家才知道,这是二鼻涕托亲戚在市郊农村找的媳妇。据二鼻涕讲,他再也不想找市里的了,更不想找漂亮的了,那样的他养不起。果然,这个媳妇虽然长得不漂亮,而且肤色黝黑,但身体很好,也很踏实勤快,每天把家里操持得有条不紊的。每天傍晚她会等着二鼻涕蹬车回来,先是在院子给二鼻涕扫去身上的灰尘,然后进屋把热乎乎的饭菜盛好和二鼻涕一起吃,还不时地把二鼻涕平时爱吃的菜夹到他饭碗里。这让二鼻涕又重新找到了幸福的感觉。不久,因为动迁我们便各奔东西而且好多年再没有了联系。
说来也巧,在一次朋友乔迁庆典的宴会上,我们邂逅于同一个大酒店,这一晃我们又有十年没见面了。
那天我和一个朋友在酒店门口正在搭讪,突然,一个中年男子从我身边走过,由于他的穿着打扮有些抢眼我特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从头到脚都是当今时尚的耐克,尤其嘴上的两撇胡须更是有些与众不同,那梳理整齐的头发,泛着亮光,显然是刚刚涂过发乳,他似乎觉察到了我在留意他,所以他故意朝我瞟了一眼,当四目相对时,我们几乎同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你——”“你——”我们几乎同时惊叫着。那中年人首先认出了我:“老邻居了,一别这么多年,想不到在这碰见了老弟。”他这一提醒我才想到了他,“你是二——不,老邻居——。”我刚想说出二鼻涕三个字,又觉得不妥,可我真的叫不出他的大名啊,于是我说出了那样一句不伦不类的话。他似乎也不太在意地说:“其实叫什么并不重要,有钱才是硬道理。”说着,他把手里的车钥匙在我眼前用力地摇了几下说:“这是刚刚换的宝马,二哥可不是从前的二鼻涕了,现在也是私人老板了,这有钱了想换啥就换啥,这车换完了,别墅也住上了,就连老婆也换了。”说着,他从身后拉过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对我说:“这就是你的新嫂子。”看着他一脸得意忘形的神情,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我看了一眼那女子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说是漂亮,倒不如说妖艳更确切些。
此时,我突然感到眼前的一切一下变得陌生起来,似乎再也找不到什么话题了,突然一个老朋友冲我高喊:“该入席了!”我如同找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径直向大厅走去。
供稿作者:李同雁,营口之窗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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