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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那棵老榆树(营口真实故事)

李同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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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06 07:37:00   来源:营口之窗   点击:

(营口之窗“营口故事”)母亲和那棵老榆树

李同雁

我家老宅前有棵老榆树,那是在我出生前,母亲亲手栽下的。
  听父亲说,母亲栽下这棵榆树后,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地培育着它,经常给这棵树浇水,平时还捡来不少小动物的尸体,埋在树根下做肥料。每到冬季来临,母亲还精心的在树根下涂上白石灰,然后,又用小棉被把它包裹好。母亲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精心照顾着这棵小榆树的。
  当我刚懂事的时候,在我面前就已经呈现出了一棵,如成人腰一般粗壮的大榆树了。尤其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这树便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无数的枝蔓,开始变绿、发芽,并向四周无限的延伸着,好似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榆树枝头缀满了榆树钱,把那嫩绿的枝蔓压得弯弯的,此时的榆树,就好像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如此硕大。
  经过了一冬静谧的时节,我家围绕着这棵榆树,突然有了许多故事。这里变得异常的热闹起来,树上便有了无数的候鸟,开始了它们不间断的鸣唱,那满树的榆树钱,似乎对它们有着巨大的诱惑力,它们用嘴不停的在那里啄来啄去,吃的是那样的津津有味,甚至对树下吵嚷的我们都不屑一顾。终于,我们这群孩子经不起它们如此的诱导,便不顾一切的纷纷爬到了树上,企图要演绎一场人鸟共餐的喜剧,可那些鸟儿终究没有练就那么大的胆量,一个个扑打着翅膀飞走了,这样,我们几个孩子只能独享这美味了。此刻,我们骑在树干上,随手撸下那一串串榆树钱,大把大把地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其动作是那么的自然和娴熟,那味道甜甜的,还有着一种特有的清香味,至今回忆起来,心里依然还有着一种美美的满足感。
  每逢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寸步不离的站在树下,眼睛一直望着我们,嘴里一直喊着:“一定要坐稳了,千万别摔着,小心树枝划着。”我永远记着母亲那担心中夹着微笑的感觉,那样的感觉,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一种最淳朴的幸福感。
  后来我发现,母亲除了对我们这群孩子有那么深的感情外,她对那棵榆树也有着特殊的感情。记得三年自然灾害那年,这棵老榆树几乎成了救命树,那时,由于粮食紧缺,家家都要用野菜充饥,而我家那满树的榆树钱和榆树叶,竟成了宝贝了,母亲再也不让我们随便吃了,而是带着我们,小心翼翼地把榆树钱和榆树叶,有计划地采摘下来,洗净后,再拌些少量的玉米面,用蒸锅蒸熟后再吃,那时,这东西吃在嘴里,简直就是美味佳肴。很快,榆树钱和榆树叶吃光了,这时,周围的邻居们开始吃各种树皮。这下提醒了爷爷,他立刻提出,把家里的榆树皮扒下来充饥。
  以往,母亲对爷爷的话,一向都视为圣旨一样,这次,她一反常态地顶撞了爷爷:“不能那么做,树也是有生命的,扒了它的皮等于要了它的命啊,就不要再打树的主意了,吃的问题我再想办法。”为了保护那棵榆树,母亲第二天便冒着酷暑,到十里外的野地里剜野菜,每天很晚才能回来。后来,母亲每当谈起这件事时,她无怨无悔,总觉得那一次的决定是最正确的,尽管自己吃了那么多苦,但为了保住那棵榆树,还是很值得的。
  在后来的一个夏天,母亲突然发现,老榆树的两个枝干突然出现枯萎的现象,接着,那两个树枝上的叶子没有几天就掉了个精光。那一次,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的表情,看上去是那样的凝重,且有着一种伤痛的感觉。她很快从药店买来了“敌敌畏”,立刻让我们喷在得病的树枝上。接连几天,那树枝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在那树枝上,又有了新的虫屎和碎木屑出现。为这事,母亲那几日很伤脑筋。
  一天上午,母亲突然叫我们帮助她把木梯搭在树上,说是想出了治树病的办法了,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母亲已经蹬着木梯上了树。我们都很担心摔着她,毕竟母亲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我们几次劝她下来,她只是谈谈的一笑说:“我还没老到那个份上,你们瞧好吧。”这时,我们看到母亲在那病树枝上,认真地寻找着虫子的洞穴,然后,她将沾满了“敌敌畏”的小棉团,一个个用细铁丝塞进虫子的洞穴里。她查找的是那么的一丝不苟,从上午一直查到中午,炎热的太阳,开始穿透那茂密的枝叶,热得母亲那豆大的汗珠一个个从脸上滚了下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即使这样,谁也没能把她从树上劝下来。这次,是我们第一次体会到了母亲的倔强。整整三个小时,她终于觉得满意了才下了树。当我们近距离看着母亲的时候,她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了,那衣服可以拧出来水,那头发湿淋淋的都打成了绺,尤其那胳膊,到处是血淋淋的划痕。那一刻,我们看着母亲,心有一种被突然绞碎了的感觉,甚至有一种负罪感。此时的母亲,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笑着说:“总算去了我一块心病啊!”几周后,那两个病枝又发出嫩绿的叶子时,母亲笑了,笑得那么灿烂。
  除了寒冬,母亲大多时间都和那老榆树相伴着。我们家那时孩子多,家庭负担特别重,有永远干不完的活,而大多的活,母亲都是在这棵老榆树下完成的。我感觉到,也正是在老榆树的陪伴下,母亲才那么乐观,和有着永远使不完的力量。母亲时常把生麻的一头拴在那树枝上,然后,搓成一根根长长的麻绳,再用这麻绳纳鞋底,一双双,一摞摞。母亲有纳不完的鞋底和做不完的千层底的布鞋,每当我们穿着母亲亲手做的鞋,便有一种幸福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母亲有永远洗不完的衣裳,一堆堆,一盆盆;母亲也有补不完的鞋袜,新线连着旧线,补丁摞着补丁。有时,月光下,那“当当当”,用菜刀剁野菜的声音,不时的从榆树下,传到了梦中的我们,那是母亲在为鸡鸭准备明天的食物,每当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心里总是酸酸的,我也很心疼母亲啊!可每当我们提出帮母亲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总是说:“小孩子不要动刀,一旦碰伤了手就要耽误学习的。”母亲经常是一天忙到半夜才算忙出了头,只有这时,她才有时间吸上几口自产的老旱烟休息一下,仅仅这样,母亲也就觉得很满足了。
  渐渐的,母亲——老榆树,成了我们家门前的标志性的形象了。随着我们家子女的一个个长大,我们相继的开始各奔东西了,姐姐出嫁时,母亲送她到了门前的榆树下,含着泪叮嘱再三,直到姐姐走的无影无踪,母亲依然站在榆树下不肯挪动半步,眼睛还死死盯在姐姐身影消失的地方,那一刻,她真的像一尊慈母的雕像。后来,我们陆续的开始当兵、下乡,她依然不断地重复着那样的情景。我已经能理解了母亲的心情,一个慈祥的母亲,尽管自己有着七个儿女,她依然对每个儿女都爱的那么执着和真实,这大概就是母爱所特有的天性吧。
  那是让我一生都觉得遗憾的事情。那年,母亲刚刚六十一岁,她用了一生的心血,把儿女相继培养成人,而此时的我们,也刚刚有了孝敬父母的能力,可就在这个时候,母亲被查出患有癌症,悲痛之余,我们开始把母亲送往省城进行手术治疗,几个月后,母亲病情刚有些好转,于是她便急着回家。那天,母亲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那几个月没见的老榆树,她是那么认真的从上看到下,突然,她的脸沉了下来,当时,连我们都觉得奇怪,本来几个月前还郁郁葱葱的榆树,突然间已是面目全非,除了几个主枝干还顽强的挺立着,其它较细的枝干已经开始枯萎。此时的母亲,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个病人,甚至她觉得这树的生命比自己更重要,她似乎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我们说:“不管想什么办法,一定把树的病治好。”母命难违,哥哥很快找来了园林专家给这老榆树查病,最终结论——由于地理环境的原因,此树的根系已经接触到了地下的咸水,所以已无药可医。听到这样的结论,母亲一句话都没说,她转身走进了里屋,避开了大家的视线,接下来的事我们都很清楚,但谁也没有跟进去,因为大家明白,此时的几句劝说一定是很苍白无力的。
  此后,母亲又经过了三次手术,终于没能最后留住她的生命,两年后,她走了,永远的告别了她眷恋的儿女,还有一生陪伴她的那棵老榆树。在此后的不久,那棵老榆树日渐枯萎,每年春天,也只能看到几片稀疏的枝叶,在微风中艰难的摇曳,看得让人不免生出一种悲凉孤寂之感,让人心里隐隐作痛。
  可不知为什么,这老榆树最后的形象,始终没有在我脑海里形成一种固定的印象,然而在我的梦里,时常出现的是以往那美好的记忆——那树依然是那么的高大且郁郁葱葱,而坐在树下的母亲,依然是那么勤劳、善良、美丽、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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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作者:李同雁,营口之窗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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