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营口故事”)踏雪远行的父亲——一个老党员的家国情怀
文/李同雁
父亲一生和雪有扯不断的缘份。1919年阴历12月5日,父亲在离孔夫子家乡不远的一个村子里降生了,那是个多雪的季节。父亲出生的那天,接连下了3天大雪,这场罕见的大雪,让这个村子覆盖着厚厚的白色,顿时变得洁白无瑕,也增添了几分恬静,空气也格外的清新。那门前留下很多杂乱的脚印,连着一条绵长的小路,那是村里亲朋好友前来贺喜踩出来的。乡亲们说,父亲是踏雪而来的,后来爷爷也认同了。
真的就是那样,父亲从小就喜欢雪,一有雪天异常兴奋,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常常是小伙伴都走光了,他还是依依不舍的看着茫茫的白雪在那发愣,就是长大以及到了晚年,每逢下大雪,他起的最早,先扫除一条长长的路,然后久久的站在那望着那无边的白色,此刻,他是那样的惬意。
今年的冬天很宁静,在人们的期盼中,一场久违的大雪恰恰在腊月纷纷扬扬的飘落在茫茫的营口大地,留下了这无边的白色,瞬间,把整个市区装扮的无比的圣洁,让人同时消除了城市中特有的浮躁和繁杂,小区内,楼前花园里的红杉、松、柏依然挺拔遒劲,那被雪半遮半掩的枝叶更显得郁郁葱葱,绿意欲滴。
也许是触景生情,此刻,我的心突然像被利器刺了一下,一种酸痛顿时涌上了心头。父亲就是7年前的这个时节,也就是这样的雪天离开了我们的,那年他87岁。就在父亲弥留之际他终于揭开了谜底:“我希望这个时候走,更希望有雪相伴,我喜欢雪的白色,更喜欢雪的洁净,因为我踏雪而来的,更想踏雪而去呀!”父亲说的很动情。苍天有眼,真的让他今生无憾了,他走的时候是那么安详。
父亲出生在山东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饱尝了旧社会的苦、辣、酸、甜,7岁因老家闹饥荒,随爷爷逃荒,一路要饭来到营口。12岁就在资本家开的织布厂里学徒,每天睡板铺,冬天没有取暖,最冷时室温在零下10几度,父亲盖着薄薄的被,冻得浑身发抖,而且每天连粗粮都吃不饱,经常吃橡子面充饥,有时,父亲偷偷躲在被窝里抹眼泪,即使这样,父亲从没有不干的念头,因为家里还需要他挣钱糊口呢。
父亲20多岁时,一次国名党征特殊兵,说是专门培养当教官的,父亲对国民党军队早就恨之入骨了,他不肯去,也没有报名,这时,伪保长亲自带人来我家强行把父亲带走体检,结果父亲真的被选中了,回家后,父亲第一次那么上火,茶不思饭不想,一天愁眉不展,嗓子也化脓了。到了报到那天,当点名时,那国民党军官发现我父亲嗓子发不出声来,大声对父亲训斥道:“你是走谁的后门当的兵,这嗓子还当教官,做美梦去吧,马上给我滚!”父亲终于逃过了一劫。
营口解放的前夕,那时国共正“拉锯”的时候,里不出外不进,国民党封锁得十分严密。因此,城里吃粮问题十分严重。一天,父亲和几个伙伴冒死翻过围墙准备买些粮食回来。刚走出不远,正遇到解放军准备攻城,他们正为摸不准路线发愁,于是过来向父亲他们打听,父亲一看是解放军,一下高兴的跳了起来,他们是来解放营口的,这可是父亲盼望已久的好消息呀!此时,父亲顾不得买粮的事了,扔下担子,主动要求给解放军带路。一路上,父亲走在前面,他两次踏响地雷,由于地雷埋得时间太久,已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他只是擦破了皮,可脸被火药喷的就看到两个眼睛了。父亲那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定把解放军带进去。在解放军强大的攻势下,国名党“王家善”部,终于投降了。这时,解放军一个首长紧紧拉着父亲的手说:“老乡,真得好好谢谢你呀!”父亲只是憨厚的一笑。这时首长指着满院子的战利品说:“看看这些东西你随便拿吧。”父亲一眼看到了门前堆放的那一袋袋高粱米,他想:“全家最需要的就是粮食。”想到这,他随手拎起一袋高粱米扛起来就走,看旁边还有毛毯他又抓起一条,一溜烟似的跑回了家。
解放后,父亲一直在那个织布厂工作。那时,爷爷依然领着叔叔、大伯、我们家,一共20来口过着大家庭的日子。那时父亲收入高些,几乎撑起这个大家庭的半壁江山,每月工资父亲如数交给爷爷,后来,为了大家过的好些,父亲利用自己所学的技能,在自己家安装了一台织布机,这样一来,家庭生活提高了,但父亲的工作量大大增加了,他忙完厂里工作,回到家里吃口饭马上就开始工作,而且还要出去卖布,那些日子父亲明显的瘦了一圈,爷爷有些心疼了,劝他留些钱买些东西补补身体,他只是应着,可从来没留过一分钱。因此爷爷时常夸父亲老实厚道。后来据母亲讲,父亲卖布经他手那么多钱,而且那钱根本就是没有数的,可父亲算的是良心账,直到最后分家,父亲手里竟没有一分钱。
后来,工厂实行了公私合营,他工作更加勤奋,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小织布厂,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他心灵手巧,挡车水平无人可比,一人能顶两三个,月月产量争第一。为了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他主动参加工厂业余扫盲班,由于学习刻苦,门门功课得满分。由于父亲思想进步,工作突出,50年代就入了党,连续两年被评为市劳模。这个荣誉在当时的含金量是很高的,当时营口56家纺织行业仅父亲一人获此殊荣。
我父亲是个很勤俭的人,从我记事起,没看过他穿过像样的衣服,衣服补了又补缝了又缝。他吃东西从没有讲究,能吃饱就行,我从来没听到从父亲嘴里说出什么不好吃。父亲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每月开工资全部交给母亲。父亲又是个大孝子。自从爷爷奶奶和我们分家单过后,他给自己定个规矩,每次开工资首先到老人那屋,先把养老费交了。这个规矩,直到爷爷奶奶去世,父亲一次也没违反这个规矩。父亲从来在二老面前都规规矩矩,没发生一次和老人顶嘴的事。父亲对子女也从不发脾气,七个孩子他没动过一个手指头。我们小时候长盼着父亲早点下班,好听他给我们讲故事,即使上夜班回来又累又困,父亲仍然满足我们的心愿,讲的那么认真,直到今天,我们心里还留着父亲讲给我们的很多故事。还有一件事让我难忘,每当父亲休息时,他就会带我们几个男孩洗澡,洗完后,父亲就领我们去吃油条喝豆浆,那热气腾腾的油条,那飘着香味的甜豆浆,尤其父亲带给我们的温馨,至今让我难忘。
到了60年代初,父亲当了值班长,他管理着300多人,父亲那时就懂得工作方法,从不吹胡子瞪眼,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和大家讲道理,而且语言中时常带着幽默,让大家感到没有距离感,所以大家有心里话愿意和父亲说。同时,他善于树立方方面面的正面典型鼓舞大家,他虽然只念过扫盲班,但父亲竟能把工人中的典型事迹编成快板,好多脍炙人口的快板分别上了厂里的广播和板报,有的竟在大家中间广为传诵。因此,父亲所领导的班,正气不断上升,好多厂里典型出在那里,而且这个班年年被评为厂里的先进单位。
父亲对待工作从来都那么认真,而对待个人私事却有些麻木。70年代开始,企业陆续给职工解决住房,那时,我们家只有三家土平房,一家男男女女九口人,挤在两铺炕上,而且哥哥马上面临着结婚急需住房。论条件,我家再符合不过了。那时父亲参与分房工作,大家经常听父亲为别人争取房子,从来不知道我们家比谁住房都困难,后来有位老工人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和领导汇报了我家情况。大家一致同意给我们家先解决住房。父亲当时百般推脱,并提出理由说,自己家儿子结婚好解决,从大山墙接一间简易房就解决了。最终把到手的房子硬推掉了。后来哥哥真的接了一间简易房把婚结了。直到父亲退休,家里依然是那三间破土房。
85年,母亲过早的去世了,父亲一直和老儿子生活在一起。到了99年他出现小脑萎缩,医生要求每天跟前不能离人,那时我们都在工作,纠结中决定把父亲送到我单位医院办的集医疗与护理一体的托老所。为了让父亲没有离开家人的感觉,我故意编造了一个谎言对父亲说:“我刚刚买了一座楼,请你帮助照看一下。”父亲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点点头。为了更像真的,我每天必去一次托老所和父亲打个照面。在以后的5年里,直到父亲走了,他始终表现得很安心。哥几个议论起来说是那个善意的谎言起了作用。我不尽认同,以父亲的聪明和人格,他还没糊涂那个程度,他只所以表现如此,是他不愿意给儿女增加精神上的负担。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近乎完美的父亲啊!
文章到此,我不禁自问,还有必要写下去吗?其实,这就让我足以感到自豪了!
此时,不知是一种什么冲动,竟让我忘记了寒冷,我推开窗户,屋里一下涌进了一股新鲜空气,抬眼望去,那茫茫的白雪晶莹剔透,蓦地感到,整个世界都变得那样洁净,此时我觉得有些释怀了,朦胧中,那雪地上,我真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正是踏雪远行的父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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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作者:李同雁,营口之窗特约撰稿人
原创发布:营口之窗官网 “建党百年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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