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营口故事”)爷爷的脆瓜地
文/李同雁
爷爷是在二十年代初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携全家六口人从山东逃荒来到营口的,此后,一家老小靠爷爷在盐滩卖苦力维持生活。营口解放的前夕,一向性格耿直倔强的爷爷,不堪忍受资本家的残酷剥削和压榨,毅然辞去了工作。
回家后的爷爷,虽然已近花甲之年,但身体十分硬朗,爷爷在山东老家的时候就是村里有名的庄稼把式。来到营口后,我家住在市区的西南边比较偏辟的地方。五十年代初,刚刚解放的营口,依然带着战争的创伤,到处是断壁残墙一片狼藉。而爷爷就在这废墟中做起了开荒种地的文章,他靠着一身的力气和坚强的意志,硬是在这瓦砾遍地,杂草丛生的地方,开出了两亩多地,为了这块地,爷爷整整付出了两年的心血和汗水啊!父亲后来常常自豪的对我们说:“瞧你爷爷当年开的那地,平平整整的四面见线,园子中间那条道笔直一条线,园子之间的坝梗整齐的像刀切的一样。”那时的地里主要种些高粱、玉米,以抵御粮荒,然后种些常吃的蔬菜。由于园子侍弄的好,爷爷在这一代远近闻名,一提起老李菜园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时的园子也确实发挥了作用,帮我们多次度过了粮荒。
爷爷很喜欢我们这些隔辈子人,每个孩子的名字都是爷爷给起的,他不但给我们起个学名,还给我们起个好听且有意义的小名,什么金锁、双锁、银锁、长锁……在我们每个孩的名字上,都寄托着爷爷最美好的祝愿,由此可见他是多么的疼爱孙子啊!到了五十年代末,我们这辈孩子陆续降生长大,爷爷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一个冬天,我们一群孩子围在爷爷跟前玩耍,爷爷捋着白白的胡子高兴的“哈哈”大笑,然后他如数家珍一样挨个叫着我们的名字,他掰着手指算着说:“我正好十个孙子七个孙女儿,这可是老李家的活宝啊!”爷爷略有所思,然后接着说:“等开春了,爷爷腾出一块最好的地给孩子们种大脆瓜吃,这可是山东老家的特产啊!那吃一口又脆又甜。”听着爷爷这话,我们的口水几乎流了出来,从此,我们特别盼着春天早些来到。
从那天开始,爷爷像立了军令状一样,在认真的一步步实施着他的计划。他在地里特意选了中间一块最好的地,那块地足有半亩。据爷爷说,脆瓜特别喜欢水和肥。因此,这一冬可把爷爷忙坏了,他在家里的露天厕所旁挖了个大坑用来积攒肥料,每天除了把自家人的粪便打扫完放到粪坑里外,他经常早上不到五点到马路拾运输马车留下的马粪。爷爷讲,营口的地碱大,只有把人粪掺些马粪和炉灰才能用,所以,爷爷冬天除了捡马粪,还要把家里烧炉子的灰积攒起来然后塞得细细的。春天终于来了,果然爷爷积攒了一大堆足够的肥料。然后,爷爷用土栏子一担担的把肥料挑到了地里,再用锹撒均匀,这样就可以翻地了,肥料自然的翻到了底下。那时见到爷爷虽然七十出头了,但挑起担子行走如飞,从不见他气喘吁吁的,也很少休息。
刚过清明不久,爷爷像生豆芽一样,把脆瓜籽生出一寸多长的芽儿后,在那块瓜地上开始刨一个个小碗大小,深度三寸左右的坑,坑与坑距离有一尺半,垄与垄距离有二尺多。这时在每个坑里浇上适当的水,待水渗下去的时候,再用筷子夹着脆瓜籽放在坑里,一般每个坑放三个籽,然后用脚淌着土,轻轻地把坑埋上,这时千万不要用脚踩。爷爷那时告诉我们,四五天芽儿就能钻出来。那天后,我们这一群孩子掰着手指算,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有的等不及了干脆扒土看,爷爷看到了我们扒土的痕迹后告诉我们,可不能这么做,那样芽儿会受风的,一旦受了风的芽儿就不会再长出来了。我们只好耐心的等着,果然,第五天已有的芽儿开始破土钻了出来,开始这瓜苗呈绿黄的颜色,两个叶卷曲着,几天后叶儿逐渐变得有些深绿色且椭圆状,这时就要间苗了,只留一棵最壮的苗,其它的全拔掉。慢慢的,枝蔓开始较快的生长并趴在地上攀爬,那颈有明显的棱角,颈上隔一段就有细细的毛须像利爪一样牢牢地抓着土,据爷爷讲,那毛须是帮助瓜秧吸收营养的。这时,只要你浇些水,瓜秧就会快速增长,很快你就看到了黄色的花儿出现,这时是最关键的时候,必须看住那偷吃营养的水叉,爷爷说水叉如果不及时掐掉了,它就会破坏花儿结果。所以,那几天爷爷每天都要在瓜地里打水叉,接着松土、除草、压蔓、浇水等都要跟上,那些日子爷爷几乎长在了地里。
一天,我突然看到了有的瓜秧上已经结了小瓜,那瓜像小手指大小,绿油油的,上面还有细细的白绒毛,冷不丁一看,真像一只只蚕趴在那里。我立刻把喜讯告诉了爷爷,爷爷也十分高兴,但他告诉我们说:“这小瓜千万不要摘,那样等于白白糟蹋了,等长大了管够你们吃。”
打那天起,我们一天去两遍瓜地,看着那脆瓜一天天长大,那天,我们细细的观察着那诱人的大脆瓜,它已经变成了椭圆型的身子,表面翠绿且十分光滑,纵向很均匀的透着绿线,有的已经长到了接近一尺长了,我们暗暗高兴,心想,这总算盼出了头,于是飞也似地跑回家向爷爷汇报,我们如实的把情况报告了爷爷,爷爷哈哈大笑说:“我这帮孙子怎么都变成馋猫了,有些等不及了吧?不过这回真快了,顶多再坚持四天,等那脆瓜皮发白了的时候再来报告。果然,又等了四天,那脆瓜真的变得白了,一个个变得像神话中那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真是惹人喜爱。
这天是我们最高兴的日子,爷爷足足给我们摘了满满一大筐脆瓜洗净后放在了院子中央,然后他高兴的说:“今天管够吃,不然要馋掉大牙了!”大家你一个我一个,开始竟忘了品一品什么滋味了,吃到第三个的时候,我才想到这事。难怪叫脆瓜,这瓜拿在手里稍微一用力,就可能碎成七八瓣,放在嘴里,轻轻的一咬就是一大口,只要轻轻的嚼几下,那充足的瓜汁就会让你感到满口的甘甜而且非常的爽口,尤其在你口渴的时候,吃上一两个鲜嫩的大脆瓜,那真叫做美呀!打那,我们一个时期每天都能享受着这样的待遇。那时我记得,每次我们吃瓜时,爷爷也搬一条小板凳,他抽着烟,喝着茶,笑呵呵的看着我们,我们吃得越多他越高兴,那时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那么的幸福!
一天,一个邻居孩子偷偷跑进瓜地偷瓜,被我爷爷抓住了,当时,爷爷只向他说明了一些道理后,把他领到了院子指着那满筐的脆瓜说:“何必担惊受怕的,和我孙子们一块儿吃吧,以后你有空可以天天来。”可能是这件事提醒了爷爷,打那天起,爷爷有时摘瓜又多摘一筐,那是准备给周围的邻居们送去的。即使这样,到了大批下瓜的时候,怎么也吃不了了,这时,爷爷就会挑着两筐脆瓜沿街叫卖,但无论怎么好卖,他每次都会留一些给街里的几家困难户送去。在我的记忆力,爷爷种瓜的那些年里他总是那么高兴,因此,快八十岁了依然那么健康。
六十年代末,那时文革左的思潮依然猖獗,街道突然刮起了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建设大寨田的风,爷爷的两亩地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从了公,成了大寨田。爷爷一下没事干了,更主要的是他心里有着解不开的疙瘩,那些日子里,爷爷经常一个人蹲在地头上不停地抽着闷烟,他时常是一言不发两眼发直,他对这块土地的感情实在太深了,这里曾经有他近二十年的汗水呀!爷爷有一千个不明白,有一万个不理解呀!当爷爷看着他辛勤开垦的两亩土地从公后,因一些人外行又不负责任,整个地长满杂草荒废着,爷爷的肺都要气炸了,那心痛的眼泪一滴滴掉在了让他充满深情的土地上……
从此,爷爷的心碎了,爷爷几乎一夜间变老了,三年后的一九七二年十月,爷爷故去,那年他八十二岁。
记得出殡那天,孙子孙女们哭成一片,全家人都很伤心,不少邻居们也都跟着流泪……
供稿作者:李同雁,营口之窗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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