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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早餐——温明泉

温明泉

2022-09-23 08:00:00   来源:营口之窗   阅读:

(营口之窗“生活随笔”)静静的早餐

仲夏的绿树荫蔽了小区楼角的空地,不期而至的鹧鸪一大早就叫个不停,令我错以为是觉醒在家乡的早晨。好奇的下楼来寻找,却又不再有“咕咕咕”声,或者是我梦中的臆想吧。悻悻的无所事,不肯再回楼吃早餐,上班又太早,想起有一家我曾去过的早餐店,不知道经过几轮“口罩”事件,如今怎样了,于是决定过去看看。

藏于居民区的这爿早餐店,门面再普通不过了,推门进出的人们多是行色匆忙。进得屋来,屋里的人虽不多,但是对于这个面积并不大的餐厅,已经快爆满了。局促的屋子里,到处飘着食物的混合香气,其中最突出的还是新鲜出锅的油饼的热香,橱台上几样小菜,橱台下一大桶豆腐脑。开放式的厨间里一个操关内口音的中年男子,同着几个年岁较长的妇女,在重复着客人的点餐、给付、快速计算并告知客人价格;客人们自取小菜,自取勺筷,自扫二维码付款。人们有的杵在柜台外,等待打包带走,有的就坐俯头,自顾自的吃着。人们专注于自己的食物,轻轻的咀嚼声、啜吸声,虽连绵不断,却不觉扰耳,能看得出面无表情的背后,反映出的是内心的从容与平静。环视一周,人们相互间没有言语沟通,没有眼神交流,昏暗的视线里,如同一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默片。

我点了一份油饼、一碗豆腐脑,一碟小菜,统共花了七元钱,就近在一张桌子旁坐下,认真嚼着油饼,小心啜着豆腐脑。这样简陋环境下的简单早餐我却食之若怡,十分享受。随着一股热力纳入体内,周身觉得舒坦,升腾起一股精神,心情也畅快许多。

东北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饮食文化,不是广式早茶的热闹和繁复,即无茶水也无报纸,没有小笼包,没有叉烧,没有肠粉,但是就是这一分简单的早餐,他才真真切切的属于我和我的芳邻们。由此我联想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和世代生活于此的族人们。

在古老村落里受到的是古老文化教养,始终没有改变的除了我的姓,就是根植于基因的家庭观念,而形成这种家庭观念的背后,是更强大的氏族文明的积淀与默化。

姓氏是氏族文明的产物,姓和氏各不相同,姓为氏之本,氏为姓之支。姓以传承祖考而自出,因母生而得,后来姓的产生也有许多变化,最明显的就是赐姓,也有推律而得者,也有筮易而得者,不一而同。氏以区别子孙自分,男子成年后为传承家族荣誉,代表家族分支而有氏。氏的产生多与祖父谥号、官职、居邑、处所相关。秦汉以后,姓氏逐渐混同,成就了氏族文明,衍生并逐渐固化成地域文化,乃至形成家庭观念。南方的宗祠文化保有氏族文明的痕迹。

北方的迁徙民族虽然没有了明晰的氏族文明映像,但是依然维系传统的家庭观念。东北是北方最大最新的移民区,明清两朝,大量的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移民来到东北,被后世称作“闯关东”。这些“闯关东”的人们带来了以中原地区为主的古老的氏族文明,加速同化了本地的部落体式,形成了以中原文化为基础兼具地域特色的东北文化,如东北的丧葬习俗基本上完整地保留了中原模式,东北的“二人转”剧本基本脱胎于豫剧、秦腔等地方戏种。我的家族严格遵循辈分排字,等级森严,行止起居都不可乱了礼数。过年的时候,即使是摇篮里的爷爷也要被抱着安于炕头,等待拐棍孙子来拜年,任是怎样的大男子主义者也不能坏了老礼。

上溯远古,我的家族因国得氏,大约于清初由登州府蓬莱县移民东北,卜居辽南,到我这一辈已历九代。祖上的福地位于辽东半岛深山里一个古老村子的外面,小的时候那里是神圣又神秘的,受到祖辈口头传说的威吓,通常情况下,孩子们即使再淘气,玩耍的时候也是不敢进前的,偶尔的临近其侧,也只是远远地望上一望:在一片高大密集背山面水的果园深处,高丘累累,石碑森森,青松环于后,果树列于前,纤凝覆翠微,浮光入清瑶,应节有仪式,逢年有牲祭。后来的那场大革命,在促生产的号召下,外姓书记为主导,本姓宵小为帮办,把祖墓上高大的石碑扳倒打碎,用以垒建生产队的猪圈。或者是出于好奇,或者是被爷爷们口中的种种传说所吸引,我对那些立于猪粪中的、垒于矮墙里的残破石碑特别悲悯,而且有明晰的敬畏与朦胧的亲近感,和小伙伴玩到附近时我会留心上面的文字,一个人走近猪圈时我会靠前仔细辨别,虽然刚刚上学没几天,但还是辨认出了“萬古流芳”几个大字,其中还有一个字怎么都不认得,描画出来,回家翻检字典认得是“敕造”的敕字,辨清了字义后忽然觉得,我的二爷爷说祖上有人在朝廷为官,或者是真的。

对一种餐饮习惯的秉持,是最能体现家族观念和地域风情的了。“闯关东”之初,地广人稀,走上一天半晌的都难见另一户人家,更没有繁华的街市或城邑,所以日常中,每个家庭都是由主妇操持一日三餐。小时候的早餐很简单,一粥一菜,偶尔会有的干粮一般也是给出大力的男人们准备的,女人和孩子不能吃,只有节庆或年景好的时候会有例外,这也成了东北新人类沿袭下来的传统。

上初中时我的家距离学校大约有五公里左右的县道,初二开始有早自习和晚自习,为节省时间,被要求住读,再后来的高中、大学也是如此。校园的早餐都是以稀饭,玉米饼子或馒头,以及咸菜为主,所以最习惯的早餐形式就这样被定格下来。

进城以后,娶了出生于城市的吴太,很有幸,我们有着近乎雷同的家庭观念,但在饮食上,吴太却和我有些许的不同,由于女儿上幼儿园,也养成了和我基本一致的早餐习惯,吴太只好迁就我俩,所以自备早餐,也还是以稀饭、面食和小菜为主。后来由于工作变动,有整整十年时间我每天要去往五十公里以外的另一个城区上班,早晨天不亮就起床,搭便车再换通勤车,间隙中会有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用早餐,于是习惯性的去到一家早餐店,一碟小菜、两只油条、一碗豆腐脑,花上两元钱就解决了一顿早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细品不多想,现在提起那段时间,偶尔的还会有留恋之素。后来终于调回到了我居住的城市,不再起早贪黑,早餐也可以从容的在家里用了,今天算是我少有的居家却到外面吃早餐的朝数之一。

我看过梁实秋先生的一本小册子,叫做《不如雅致过生活》,先生开篇说道:“但凡我有一刻寂寞时,我要好好地享受它”,我对先生的这种生活态度特别信服。先生又说哪怕“在生活的泥沼里”也要有“照常煮茶的性格”,体现出先生悠余从容的心境,而对于俗世流弊又能保有一份“不事声张的勇敢,稍许的刻板”,则更能体现出先生品格的高古不群。在先生看来,雅致生活并不难得,追求简约,不事繁芜,“醒来听见鸟啭,一天都是快活”,是一种雅致;不失细节,不乱仪态,即使在限制中也能感受到宽舒,当“寂寞是一种清福”,就更是一种雅致。

正所谓:万般忙碌无真趣,一念闲暇即雅人。

电视新闻每天都在播报俄乌战争、叙利亚战争、阿富汗贫民,发生于世界各地的硝烟战火,如同除夕夜烟花般此起彼伏,那里的人们何曾有一刻安生,愁眉紧锁的妈妈们想为家人烤制一块新鲜的面包、挤一杯干净的牛奶都很难,一顿静静的早餐或者就是全家人久违的奢求,只要能安静,那怕再粗鄙,更无从苛求生活的雅致。而我们生活在今天这个国度,尽管也有诸多的不如意、不完善,也不一定富足,但是就是这份静静的早餐,已经足够庆幸了。

爱上一种文化,安于一片寂静,任从一份孤独,未必称得雅致,或许只是简约,但是这正是我此刻想要的;而抱定一种情怀,坚持一份古老,看护一片家园,守望一地繁花,不正是我的族人们的祈愿吗,或许正是这种被众多家族所秉持的认同,被众多家庭所期待的皈依,被众多游子居士所追寻的生活方式,才是我族生生不息的密码吧。

供稿作者:温明泉,营口老年诗词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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