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的一幕——王殿勇

（营口之窗“营口故事”）悔恨的一幕

“啪！啪！啪！”……随着这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响起，得水家迁坟的灵车像老牛一般，一路上慢慢腾腾地往他家的老坟地驶去。居住在氨水库路边的老李听见鞭炮声后，便纳闷地和他老伴儿说：“你说怪不怪？得水家的坟又迁回来了，还真是个奇葩，我这一辈子啥事都见过，可就是没见过坟墓还有往回迁的，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他老伴儿有些责怪的说：“你真是少见多怪，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他愿意那么做啊？还不是因为他家出了那两档的事情给闹的，是迫不得已，实在是没有咒儿念了才出此下策的，要不然谁吃饱了撑的啊！放着好日子不过，把一堆堆破骨头折腾来倒腾去的，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当初若是不那么的折腾能出事儿吗”？“他知道能出事儿啊！若知道能尿炕还不睡觉呢，再说了，他家发生的两种事情也许与迁坟无关，是十五贯碰十五贯，赶巧了”，老俩口在那你来我往的说着……

是啊！他老伴儿说得太对了，还真是让那些破事儿给闹的，又是赶巧了，一时间又别不开这个劲儿，就一头雾水地扎进了死胡同，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做这些翻来覆去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

说起来谁也不怪，若怪就怪得水他自己得瑟的。本来原先他家那块坟地挺好，多少年来他家里都人丁兴旺，根本用不着动。可就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心血来潮地起了迁坟的念头。要迁坟的地方是得水家的自留山，正好在自留山的半山腰，有一块一百多平米地势相对平坦的小洼兜，座北向南，与后山相连的左右两边都有大山包围着，在遥远的正前方看上去是峰峦叠翠，一望无际的群山，在山体旁边，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水沟，常年流水。他还清楚的记得，在生产队那会儿，一到冬天，就有牛群往那地方赶，待吃饱喝足后，就趴在那里晒太阳，牛的身上还常有像麻雀儿一类的小鸟落在上面不停的用嘴叨扯着牛身上的某种寄生虫，看上去是一幅和谐共生的画面。他也曾听人说过，牛常趴的地方是个福地，可以做宅基地或坟地用。但那个时候他还年轻，不论啥事儿，就是一听一过，也没当回事儿，一晃儿功夫，几十年过去了，在这个山场归他个人所有后才萌生了这个想法，不过一直没有实施，他总去山上打柴，几年前的一个冬天，他在山上打柴时遇到了邻村儿那位正在他家山上四处溜达的风水大师，外号叫大忽悠，当时他一看到这地貌特色，就故做惊讶的说：“大哥，你家这地方不错啊！地势平缓，形似太极，恰好符合左青龙、右白虎、南朱雀、后玄武这四大主体的基本特征，它两山夹一杠，辈辈出大将，在方圆百里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不论谁家，只要把老人葬在这里，我保证不出十年，他家的后人，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大师的话正中得水的下怀，他喜出望外，一拍大腿说：“兄弟，你太有才了！咱哥俩想到一块儿了，我早就相中这块地方了，想把我父母的坟迁到这里，可就是不知此处是凶是吉，一直拿捏不定，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心里有底了，不过这事先别声张，等我和家人商量完后就立刻行动，到时候我再找你帮忙”。得水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因为他家有七个孩子，两儿五女，大儿子已经结婚生子，有三个女儿也相继出嫁了，剩下的一个待娶，两个待嫁，几年来，连续不停的操办他们的婚事，饥荒也拉得不少，又没有个来钱的道道，他成天想钱都想疯了，不管和谁唠嗑儿，三句话离不开钱字，甚至连做梦都想着怎么赚钱。今天遇上了高人，一语道破天机，点醒梦中人。他一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把大师说的话又和他老婆叙述了一遍，想立刻把祖坟迁到那里，开始时他老婆不同意，说：“上下沟谁不知道，他是个大忽悠，哪有什么风水宝地，若真是像他说的那样，早就有人占上了，还能轮到你？连傻子都知道，他和你说这话的目的就是想骗你两个钱花，你若是听了他的话，恐怕临死时连裤子都穿不上”。后来经不住得水的软磨硬泡，最后他老婆还是妥协了。不久，得水就按照大师的指点，把坟迁了过来。

刚迁过来时，得水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嘴里经常半拉嗑叽的哼着老掉牙的歌，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给人的印象就像买彩票中奖了似的欢天喜地。谁都一样，只要有了信仰，就有了盼头，同时也有了精气神，赶起活来总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这样，全家老小，齐心协力，没过几年的功夫，家里的小日子，就像变魔术一样，由一只鸡变成了一只鹅，再由一只鹅变成了一只羊，最后变成了一群羊，一年到头，卖羊羔，梳羊绒，也挣了不少钱，饥荒也还上了，老儿子和大孙子也处了对象，用乡下的话说，小日子过得刚刚的。他常常从梦中笑醒，对大师的大恩大德，也感激涕零，念念不忘，经常请大师吃饭喝酒，还把他的一个侄女介绍给了大师的一个儿子，两家成了亲戚。转眼之间老儿子结婚的日子到了。可就在阖家同庆，喜结良缘的当天，突然噩耗传来，说大孙子骑摩托车去接对象，在途中出了车祸，当场毙命，使全家人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把孩子的爹妈和得水老俩口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当时所有人的精力一下都集中在悲痛和善后处理上，谁也没有心思去想其它的闲事，等在一切后续的事情处理完后，就有好心人提醒他说：“你最好找人看看，是否坟地有啥毛病？万一是这方面的原因，得赶紧想办法，否则，再出现意外，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一边摇头一边自信的说：“这绝对不可能，我采这坟地时就曾找人看过，说是块风水宝地，不会出啥问题，再说了公路上天天都有车肇事死的，难道都是坟地管的？这没有道理啊！”这些人一看他这个态度，也不好再说啥，便各自离去，过着自己的日子。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阴雨，生活中往往倒霉的事儿总可一个人祸祸。在孙子的事情才刚刚过去几年，他大儿子又出事儿了。一次在开三轮车去某镇上买化肥正在过桥时，对面突然有车向他开了过来，他躲闪不及，一下撞坏旁边的栏杆，车翻到桥下，车毁人亡……，面对飞来的两次横祸，他自知这次真的是玩大了，他锤胸顿足，悲痛欲绝地喊叫：“这都是我害的，我这是做孽啊！是我的愚昧无知，任性，偏激，固执，一心想做发财的春秋大梦，才酿成这样的恶果，是我自导的一场家破人亡的惨剧啊！”此时此刻的他，如万箭穿心，肝胆俱裂，他心里倔犟的防线彻底的崩塌了，因为他无法为他儿孙的生命埋单，无法面对家人，更无法苟活于世。于是，在一个朔风凛冽，一片漆黑的夜晚，他背着家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心灰意冷地来到了后山的一棵老歪脖树下，系好了绳索，准备上吊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就在他脚踩着石头，脑袋刚伸进绳索的瞬间，他的小女儿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失声痛哭地大声喊道：“爸！你干什么讶？你死了倒好，可让我们一家人怎么活啊！还有我妈还卧病在床，你不要那么自私，那么任性行不行啊！”女儿的话让他打了一个激灵，同时也让他明白，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不起的人了。然后他就顺从地跟着女儿一起回到家里，在回家的路上他问女儿为啥也来到了后山？他女儿说：“我这几天就看你的表情木讷，经常走神儿，有些不太对劲儿，怕你想不开再做出傻事，所以在你每次出门时就偷偷跟在你的后面……”。从此，他也就打消了寻死觅活的念头。在身心的创伤平抚了一段时间后，他又听说他家后山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而是一处凶煞之地，是一条下山蛇，传说中是白蛇传故事中的那条青蛇，因战不过法海，背后还被砍了一剑，就跑到这个地方休养生息，后来经过神仙的点化，就化作了一座大山，半山腰平坦的地方就是当年留下的剑伤，所以，知情人谁也不敢打那块地的主意。听说在很早年间那个地方也葬过不少人，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个个都无声无息地迁走了。他听了之后，才彻底的醒悟了，他说：“这个故事无论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拿家人的性命来做赌注了”，于是他和家人商量，想马上把坟迁走，也先后找过几个大师，想让他们再给选个地方，可大师们都知道他近些年来，一直是命运多舛，败走麦城，是个多事之秋，不敢冒昧地去趟这滩浑水，更不忍心再去忽悠他，都以各种理由拒之。他思来想去，绞尽脑汁，也没弄出个子丑卯酉来。最后，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把他父母的老坟和两盔新坟又一起迁回了过去曾经废弃的坟地，上演了一出前所未有的坟归故里的一幕。

这个冬天，一直都很慢长，都到清明节了，天气还是阴冷阴冷的，在地里干活的人们，还穿着绵衣绵裤，日头刚一冒红就躲进云层里去了，时阴时晴，忽明忽暗，坟地跟前那几棵东倒西歪的枯树上栖息着几只乌鸦在不停的叫着，一会功夫，刮起了西北风，还夹杂着一些稀碎稀碎的雪花，不停地抽打在他的脸上，此刻，灵车已到了老坟地，他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还坐在车上，任其雪水和泪水肆无忌惮地从他的脸上淌下……

供稿作者：王殿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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