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网(我要分享“营口故事”)《知青往事 》
作者:张世代
一,几个满意
记得是德玉(同一青年点的知青)的儿子结婚那天,我们夫妇刚刚迈进王家的门,坐在炕上正喝着喜酒的二涛高兴地对我说:“大哥,那年在供销社,你请我和小社吃饼干、喝汽水,管够,真够意思!” 二涛的一席话,让我忆起了我下乡时的一段往事。
那年秋天的一个上午,队长有些头痛地对我说:咱们队里南边的那片条子(编筐用的条槐)地,让人偷了不少。世代,你去管一管。 领了这道命令,我也头痛。那片条子地与南队地挨地,南队的一些人常到这片条子地里偷割条子。要是偷偷地割一点自家用倒也可以不管,可问题是,这些人的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在大白天来割条子。队里派了几次人过去,刚一露头,偷割条子的人就如同惊弓之鸟,顷刻间就跑的无影无踪。
我带了两个小兄弟——二涛和小社来到村里的供销社,要了几瓶汽水、二斤饼干,以柜台为桌子,我们就一起吃喝起来,边吃喝边谋划这次“逮人”的行动方案。
依据小哥俩的建议,吃过晌午饭,我们三个人就从三队向西南方向潜行。这次行动很成功,我们从后面堵住了正在埋头偷割条子的人的“逃跑”路线,一下子就逮住了5个。“押”着“俘虏”,我们凯旋回到了队里,把“俘虏们”交给了生产队处理。 事后队长对我们的“成就”大加赞扬。
就这样,几瓶汽水、二斤饼干换来了: 领导满意; 社员满意; 小哥俩满意; 我更满意。
二, 仍在行走的车
无数形形色色的,有着不同声音的车辆,每天从我们身边驶过。 在远方的他乡,一辆业已很旧了的木制独轮推车,仍在缓慢地转动着它那已磨损了的轮子,默默地为它的主人继续奉献着自己。
在那个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年代。 山乡里一个质朴青年,非常希冀能有一辆使他的朋友双肩不再被扁担压的红肿的独轮推车。他觉得应该为他的朋友实现梦想,以此用了不知多少个清晨、黄昏和几个白天,挥斧子拉木锯,为我这个身为劳动组长的朋友做着私车。 一辆当时式样的独轮车出现在这个小山村时,引来了无数乡亲们的羡慕的目光。 滚动着的车辆,吱吱地压着黄土地的时候,我的这位朋友的面容是不可名状的幸福。
车开始了它的行程,人与车共同磨砺在风风雨雨中,人走得白霜染鬓,车走得苍老呻吟。春华秋实的劳作,被重荷折断了一条臂膀的它,带着愈合后的伤口,仍以坚韧的脚步,踏过泥泞和碎石继续丈量着田野的方圆。 剥去血肉,人的铮铮铁骨如同车轴一样不可弯曲,负荷着生活的沉重。 车与人共同留下曲折的车辙,人与车血脉相通,筋骨相连。
二十七年后,我又与这辆车相逢,感叹时光匆匆与友谊弥固的泪,在酸楚与喜悦中迸发,车又逢故,回首着沧桑往事和荣辱不惊的历程。 车亦知道路再遥远,也终有尽头,所以心中总是闪烁着不灭的希望,正如人也深知生命的旅途中,虽然会有坎坷,但更有不折的友谊。
三,不能忘却的往事
转眼之间,我已到了知天命之年,很多往事就像看过的电影和读过的小说,已经非常模糊了。然而,有一件小事,我却始终没有忘记,我觉得它可能伴随我终生。
1968年9月,我下乡来到复县三台乡桂林村。第二年端午节前的一天,晚上轮到我的班,是遛一头生了病的牛。 来到还很陌生的村子南头时,天快黑得看不清人了。不远处有几个人,听声音都是女性。 “是青年点的小张”。看来她们的眼力真挺好。但她们很快散去了。真奇怪!总不至于是因为我和一头牛的到来,把她们吓跑了吧!我当时直想笑:农村的新鲜事还真不少。 没走多远,她们又追了上来。我还在愣着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两个衣兜里已装满了熟鸡蛋和那种当地山上长的叫什么“薄叶”包的粽子。她们没有留下一句话,又都走了,夜色很快就淹没了她们的身影。我恨我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对她们讲出一句感谢的话来。
吃着还带着温热的粽子和鸡蛋,仔细的搜索着记忆中的每一处角落。没有,自己真的没有为任何一位乡亲做出哪怕是一点点的贡献来。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该称呼她们大娘、大婶、姑姑还是嫂子,但我永远不会忘记这片曾给了我许多温暖的土地和那些善良的人们。
四,最后的时光
隆冬的一个日子,在哀乐低徊的悼念大厅里,我含泪注视着屏幕上强子的遗像。 国庆节后的一天,我去老同学强子家看他,离开时,他一直送我到楼下,他怪我为什么不骑电动车来,否则的话,他会与我一起去体验新建成的辽河特大桥。 我约他:来年春暖花开后,我们再一起去看大桥。 此时的强子步履仍是那样的矫健有力,说话的声音也仍是那样的洪亮,看不出来他是一个有着重病的人。
十一月的下旬,我搭便车又探访了我们曾下乡插队的地方。在村子里,在那落户的同学和乡亲们,仍向以前我来时那样与我高兴而又亲切地攀谈,他们又如以前一样又提起了强子,他们关切地问候他从这儿参军走后的一切,临走时乡亲们又如以往地托付我代他们问候他和他的家人。 在插队做知青的那段日子里,由于强子的努力拼搏,他在乡亲们心中形象很是光辉。
从乡下回来的第三天,我兴冲冲地来到强子家,也同以往一样,当 年下乡的地方只要有了什么讯息,我都会忙忙去通报给强子和与我共同患难过的同学。 我按响了强子家的门铃,过了好一会,门才开了不大的缝,强 子的妻子莲看清了是我,又稍稍地迟疑了一下,才将门缝继续放大。
我进屋后随手带好了门,当我回过头时,我猛然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
强子正神情呆滞地坐在双轮医护车里,对我的到来及屋子里的一切竟然熟视无睹,目光无定地游弋着。 莲低沉地告诉我:那次我走后,强子的病情开始恶化,特别是近十天以来,大小便开始失禁,记忆也大部分丧失了。 看着塑料袋里的刚刚收拾完的秽物,我好像明白了一切——强子已进入了一生中的最后时光。
我心绪不宁地帮着莲整理好强子的衣服,又将强子摁坐在轮椅上。由于强子的身子重,坐着有些摇晃,我扶住他,莲用宽护带拦住了强子的前身。强子的腿又不自觉地踢动起来,我便半跪着用手按着他的腿,等到他的腿神经顺应了不动的时候再放手。 看着周身着装利落的强子,我知道这是莲付出的太多了……。
莲是一个偏急、又不是一个十分喜欢做家务的女人。 强子耷拉下来的右手,随便地碰到了我扶在车把上的左手,只这一小小的碰撞,却突然撞开了我已渐渐远去的回忆……。
强子和我一起下乡,在同一铺炕上,睡在我的右侧。那次也是一个隆冬的日子,在生产队饲养员的屋子里,早已蓄有矛盾的我和他,不经意地不知道谁先碰撞了谁的手,导火索立即点燃了炸药,他和我由争吵升级到了亮开拳脚,幸亏被乡亲们阻止,“战争”才得以沉寂下来……。 他参军走后,我也抽调回城。
强子复员回到家的第二天,就匆匆地跑来看我。他说这几年想同学可把他想坏了,尤其是我。 以后同学相聚时,我们常常谈起上学、下乡劳动以及互斗,还有现在,还有那个已学会叫他外公的外孙。 我的眼眶里已浸满的泪水。
这时仍半跪着扶着车的我,看到莲正用双手抚着强子的双颊,轻轻地声音里带着悲怆与慈爱,像是在对一个孩子述说着:强子,你怎么了?你能醒过来听我说话和我一起炒菜吗? 听到一个女人知尽人间的话,我的心中地心之火,当即冲腾起来。 若不是顾虑到会吓着熟睡的外孙, 若不是顾虑到会加深莲的悲怆, 若不是顾虑到楼下的人会跑上来抗议,我一定会挥手跺脚无视天下一切地嚎啕大哭起来!
男与女在一起成为一对夫妻后,相互间会有指责和争吵,也会有挥动手臂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更会有举着户口本闹着去离婚的时候…… 可一旦他或她在病重的时候,他或她用双手抚着他或她的脸颊, 慈爱地说:你醒醒,醒过来,再回到我们从前日子里的那一刻,什么以前的争吵、什么不愉快的一幕幕当即都会化为乌有!
只这轻轻地双掌一抚,作为一世夫妻的情谊就足够了。 永远不会成为圣人的对对夫妻们,生活中不会总是山花烂漫,也不要总是去要求对方如何如何…… 夫妻之间,只要有一生中最后时光的相扶就足够了!
附:携女儿重游旧地
文/张世代
仍是那条蜿蜒的山道
留有父亲当年的足迹
上山下乡六年
曾有彩虹冉现
但终被风雨吹散
二十年后重踏旧地
父女心绪各异
女儿稚望山川细河
父将一切故事摄入花里
(1994年8月20日于原下乡地-一复县三台乡桂林村)
作者简介:
张世代,男,1951年生。1968年9月25日从营口市第八中学下乡到原复县三台公社桂林大队第四生产队务农,期间多数时间做木工工作。1974年末抽调回城,在二建公司做瓦工。1976年末到渔市房产管修所做木工到退休,期间曾做个体中医生工作。
主审评语:
张世代老师是中医世家,祖父和父亲都是中医传人,并有医学著作出版。1968年他和他的八中同学一起奔赴复县下乡插队,开始了长达六年的知青生涯。艰苦的生活条件,坎坷的人生经历,并没有磨灭人间的友谊和真情,那还带着温热的粽子和鸡蛋,每每都在梦中萦绕,时刻温暖自己的心窝。正是这些真挚的人间善爱在心中,闪烁着不灭的希望,并始终围绕坚守至今,虽然五十年过去至今延续不变。
即使回城以后,当年的知青之情也延续不断。这是真正的战友之情,铁哥们之情。读来使之动情,感慨万千……。
文章叙述清晰,层次分明,有文学功底。
——主审
供稿作者:张世代(知青,68届 复县)
本期主审:赵洪柱(知青,特约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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