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生活随笔”)我的奶奶
王殿勇
奶奶去逝那年,我十五岁,虽然到了这个年龄的我,对什么都不陌生,尤其是对于生死的事情经历过很多,也看得很淡,但是一想到我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疼我爱我的奶奶时,不禁潸然泪下,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的难受……
奶奶个子不高,眼睛不大,常年穿着一件大襟长衫,黑裤,黑鞋,裹脚,整个头发梳在脑后,挽着发籫,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太太。其实她很有定力,做起事来有板有眼,是个能干大事儿的女人,更是当家理财的一把好手。
奶奶生于一九零四年,十三岁时就嫁给了爷爷。几十年的风霜雪雨,练就了奶奶遇事沉稳干练的刚强性格。在我四岁的时候,我们家既能干活又管事儿的爷爷,突然患了脑血栓病,瘫痪在床;转过年的冬天,母亲也因病抛下我们父子五人撒手人寰。当时整个家庭已经頻临瘫痪状态;谁知漏屋偏逢连阴雨,在转过年的春天,老叔的腿又意外地让车给轧成骨折了,面对家庭这一系列的重大变故,仿佛是泰山压顶,晴天霹雳!若是换成其她的女人,恐怕早就经受不住这种打击,立马就崩溃了,可奶奶则不然,她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一面有条不紊地找医生给爷俩治病;一面又事无具细地打理家里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经过一年多的不懈努力,爷爷的病情终于开始好转,能借助拐棍,慢慢走动,老叔的腿也痊愈了,这两件事情的同时发生,真是上天的眷顾,是上帝在给我们家堵上了一个门之后又给我们家开了一扇窗户,这样既减轻了奶奶的负担,也让我们一家人的生活走向常态化,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样的轮盘大返转,让我们一家人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往后余生也有了奔头,当时把我们一家人都高兴坏了。细想起来,这也天道酬勤,都是奶奶的功劳。
在家里的一切都恢复正常后,奶奶为了把家里的日子能过得宽松一点,也想出了不少的办法,比如,为解决烧柴问题,在每年的秋天,生产队刚割完地后,奶奶就领着我们哥儿几个像抢红包似的去地里打苞米茬子,当苞米茬子打光了,就打高粱茬子,谷茬子,反正是有啥打啥。每天都是天没亮就走,天不黑不回,和邻居家相比,他们只是像征性的打了那么一钉点,几个月就烧没了,而我们家则是高出屋脊,形如小山的一大垛茬子,并且是一年到头,新陈代谢,源源不断,从来不用为烧柴的事情发愁。针对此事有人还迷信地说我们家的柴垛里有蛇仙保佑,岂不知这都是奶奶领着我们哥儿几个起早贪黑干的。
为了增加收入,在山上的蚕茧摘完后,奶奶就领着我翻山越岭专程去几十里以外的亲戚家的山上捞茧,那里山林广茂,蚕茧丰厚,在蚕民摘蚕茧的过程中遗漏的也比较多,非常好捞,如果捞上一天,少则五六斤,多则十几斤,甚至更多,在挑选后就可以去收购站卖钱,是一笔不斐的收入。对于奶奶这一大胆的想法,起初家人是不赞同的。但奶奶的决定,吐口吐沫就是钉儿,谁也无法阻拦,所以我又成了奶奶的小跟班儿,或者叫跟屁虫更合适。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奶奶的气势不像是在走路,倒像是在用她那三寸小脚去丈量着生活的艰辛,她的肩上抗的不仅仅是蚕茧,而是肩负着全家人的责任和对幸福的渴望,她是一个正在趟过男人河的女人!现在的我,更加敬佩我的奶奶。起先,奶奶上山捞茧的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家人的担心更不是多余的。由于山路陡峭,高低不平,走起路来一跐一滑,弄不好就摔个大跟头,有一次在捞茧的过程中,突然发现有一地方可能是蚕民遗漏了,放眼望去有几十平米的面积全是蚕茧,奶奶喜出望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蚕茧上而一时忘了脚下,刹那间连人带茧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脸和手都刮破了。当时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但奶奶却像没事儿似的爬了起来,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风趣儿的安慰我说:“这不是扯吗?天上突然掉下来了一个大馅饼没接住,还让它砸了一个大跟头,好在是有惊无险,啥事没有,并且叮嘱我说,这事千万别说出去,一是怕亲戚和家人担心,二是家里正等米下锅,这是一个尚好的挣钱机会,决不能错失良机”,紧接着奶奶又去捞茧了,所以这件事情迄今为止都鲜为人知。
为解决一家人的粮食短缺问题,在我们家的自留地里除了种一些土豆,豆角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农作物之外,还栽种了大面积的地瓜,在地瓜成熟之前,奶奶领着我们去自家的地瓜地里采摘大量的地瓜梗子,煮熟晾干后,留着冬天和来年开春儿吃,用它做菜或包菜团子既省粮食又好吃,到现在这道菜仍是很多城里人的最爱。那时我小不懂事,不知道奶奶为啥这样没日没夜的苦干,曾问过奶奶,而奶奶告诉我说:“生产队每年秋天分得口粮按人头算毛粮才三百斤左右,像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吃马嚼,鸡鸭鹅狗,一年到头光靠这点粮食根本不够用,所以就得多栽点地瓜,多摘点地瓜梗子,晒一些地瓜干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充当口粮,不这么干拿什么养活你们这群“毛毛虫”?我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的对奶奶说:“你可真有办法”!“这居家过日子啊,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奶奶也深有感触地对我说。
老叔和哥哥是同岁同年上学,也是同年考初中,那时的中学在什字街乡政府所在地,学生都是寄宿制,学生每周都得从家里往学校带粮、和一少部分的伙食费,按照当时家里的条件,供一个上学也是小鸡吃黄豆——量囫呛,要么是老叔上,要么是哥哥上,手心手背都是肉,面对二选一这个棘手的难题,奶奶想都没想,就决定让哥哥上了,原因只有一个,和老叔相比,哥哥是个没妈的孩子,本来就痛失母爱,不能让哥哥为上学的事情在心里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两难相遇取其轻,所以只能让老叔辍学。这样一来既减轻了上学的负担,又增加一个劳动力,这一反一正着实让家里宽松了不少。老叔的头脑也很灵活,除了上班外还隔三差五的做点小本生意,挣点外快。经过长时间的一顿操作,日子便有了新的启色,在那文化及愉乐生活都普遍落后的年代,我们家在全村率先置上了放唱片的留声机,弄得街房邻居们一听到歌声就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中的活计,兴冲冲地往我们家跑,只有听上几曲,方肯善罢甘休,也可能是因为唱机,或者是我们家为人和善的原因,我们家一时间成了邻居们茶余饭后,休闲娱乐娱乐的打卡地。同年的秋天靓丽勤奋的老婶儿也过了门儿,寒来暑往,冬去春来,这时的哥哥也让城里的姑娘成为了我的嫂子,日子可谓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这时看着满心欢喜的一对儿媳和孙媳,一向不苟言笑的奶奶笑了,并且笑得那样开心,灿烂,就连当时不太懂事的我也从奶奶的眼里读出了欣慰,读出了幸福。不过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后我看到奶奶的头上又添了几丝白发,慈祥的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儿。
生活在六、七十年代,谁家都会遇到缺东少西,南倒北借的时候,奶奶每次在还人东西时总要多还一点儿,比如借人一平升米,还时总要带个尖儿,奶奶常和我们说,“其实谁家也不差那一点东西,多还一点儿就是让人家知道,我们知恩图报,与我们家交往利大于弊,这样一来,人家就愿意和我们交往,若不然日子就过死门了”。每年杀猪的时候,总要请一些要好的和曾经帮助过我们家的人来吃饭,吃热气腾腾的猪肉酸菜炖血肠。奶奶常说:“阴天下雨不知道,可醋在哪酸,盐打哪咸,我们总要知道,人家对咱的好儿一辈子都不要忘了”。所以无论我们家有什么大事小情,村子里的邻居们总是争先恐后地前来帮忙,比如前院李家父子俩都是大夫,无论吃药还是打针,也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得知我家人有病,都会第一时间赶来给精心诊治,直到病好痊愈为止,甘愿奉献,无怨无悔。
在农闲时,奶奶除了干一些纺线织布的活儿之外,还忙里偷闲地帮邻居家做棉衣等针线活儿,用高粱秸杆给邻居家纳盖帘,不管张家李家,都能分上几个。我们家住在临街,东西两边都是马路,过路的人无论是累了渴了还是饿了,只要一进屋奶奶便主动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让座儿,渴了倒水,饿了管饭。有不少人看奶奶的心眼儿好,都愿与我们家结缘,就连来自百里之外的杨运乡一个前来我们村做过生意的人,在我们家住了几天后也认奶奶做了干妈,成了两家多年来一直都在走动的亲戚。
由于妈妈走得早,抚育我们哥们儿的担子就义不容辞的落在奶奶肩上了,按辈分上论是奶奶,但做的都是妈妈该做的事儿。一年四季都得给我们做吃的穿的用的,别人孩子有的我们有,有时别人家的孩子没有的我们也有。就连冬天的棉衣我们每人都有两套,奶奶对我们的呵护就像是地里的庄稼,“夏怕飓风冬怕寒,秋怕多雨春怕旱”。反正奶奶拿我们哥儿几个特别为重。出嫁后的姑姑们回来时经常给奶奶带一些好吃的东西,奶奶一点儿也舍不得吃,都分给我们哥儿几个吃,有时我们知道奶奶还没吃,给都不要,奶奶就硬是往我们手里塞。在对待我们的教育上奶奶更是不含糊,硬是把我们哥儿几个供上了初中、高中,后来还让二哥和三哥去部队当了兵,为国家尽了义务。
现在,奶奶虽然离开我们五十多年了,尽管有奶奶陪伴我的时光只有短暂的十几年,但在我的心里以及我们家每一个人的心里,她依然活着,她时刻都在告诫我们,影响着我们,怎样做事,如何为人,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谨遵奶奶的教诲,严格按照奶奶的家训行事,奶奶给我们留下的精神財富,让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世世代代,星火相传。
供稿作者:王殿勇(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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