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生活随笔”)来自岳母的爱
岳母疼爱姑爷,毋庸置疑,这是来自母亲对女儿的爱,是爱屋及乌。不说别人,就说我这个岳母吧,她老人家视我的妻子如掌上明珠,所以也拿我特别为重,自我感觉我在岳母心目中的位置不亚于他的儿子,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有过之而不及。岳母虽已过世三十多年,然而,她对我的关爱,就像冬日暖阳,时时刻刻都在温暖着我。
年轻时我和妻子都在市里上班,每周只休一天,一年到头除了几个特别的法定假日外,平时很少有空回去看望她老人家,除非是特殊情况。
八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天,碰巧出差办事,我抽空去了一趟岳母家。那时由城镇通往周边农村的公交还没有全面开通,每次从熊岳城站下车都得转弯抹角,走上十七八里的羊肠小道方能到达。那日下车的时间比平时稍微晚了一丁点,再加上拎点东西,也不方便快捷,十点多钟从车站出发,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疲惫不堪地来到了岳母家,进屋后,就看到炕上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半盘炒土豆丝和一碟咸菜,炕沿上放着少半盆的高粱米饭,看那放着的两副碗筷和杯盘狼藉的样子,我知道这是午餐已毕,岳父端坐在炕上,后背倚着炕墙,守着一个火盆伸着双手,若无其事的在那烤火,岳母也在炕沿边上坐着,一见到桌子上的饭菜,我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两声,内心对眼前的饭菜充满了无限的渴望,就想立马坐下,张开大嘴,来个一扫而光,同时也一阵嘀咕,难道岳母算到我今天能来?若不咋做了这么多的饭,还特意把这些饭菜给我留着,我正在不着边际的糊乱猜想着……“你咋来了?这不年不节的,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没吃饭吧?”岳母快言快语,一下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去附近办事,是顺路过来的”。只见岳母喜上眉梢,一边和我搭讪,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完桌子,一带屋门“咣当”一声出去了。面对此情此景,我一下懵圈了,我正想吃饭,咋还撤了?不让吃也就罢了,哪怕是再多放一会儿,让我过把眼瘾也行啊!这还是亲岳母吗?不过我没有表现出来,这种想法在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便立刻翻篇儿了,我回过头来,也坐在炕上,便和岳父唠起了家常,就这样唠着唠着一时间竟把吃饭这茬给忘了,大概过了个八小时,正当我和岳父两人唠得风生水起时,门“吱嘎”的一声开了,岳母面带微笑地端上了一盘刚出锅的色香味俱全的爆炒茧蛹和一盘金灿灿,黄橙橙的炒鸡蛋,接着又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小米干饭,“你饿坏了吧?快吃饭”!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岳母是特意为我做饭去了,我说怎么老半天都没进屋,我差点误会了岳母的好意,这是和我亲娘一样的岳母啊!要知道这两道菜在当年是何等的金贵,除非是有贵客登门才能上桌,否则一般人是很难享受到这种待遇的。此时的我,既为自己内心的龌龊而羞愧,又被岳母的行为所感动,并歉意地说:“这不有现成的饭吗?怎么又做了这么多的饭菜,吃不了都浪费了,再说都是自己家人,何必再费这事?”她说:“理到是这么个理,难得你好长时间不回来一趟,再说都是剩饭,大冷的天吃点热乎的也暖和点儿”,这时我无意中又打量了一下岳母,她和几年前相比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说起话来,铿锵有力,走起路来,两腿生风,只是眉宇间又增添了几道皱纹,头上又多了几丝白发,这些微妙的变化,分明在告诉我时间是把杀猪刀,三十年后我也是这个样子。席间,岳母想挽留我多住几日,因有公务,身不由己,所以我在那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临走时岳母又给我带了一些从山上采摘的蘑菇,以及晾晒的萝卜干和干豆角等东西,满满装了一大旅行包,额外还有一兜鸡蛋。她踮着一双小脚,把我送出老远,并苦口婆心地对我说:“你家孩子还小,又闹人,仙子脾气不大好,没有耐心范儿,平时你得多照看点儿孩子,如果把孩子整天都扔给她,弄不好又要挨打,正是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千万别从嘴上省钱,无论如何不能苛劳着孩子或大人,钱不够的话和我们吱一声儿,我们再帮你想办法”。“你老也不要太惦记着,我俩都上班,虽然挣得不多,可城里的大部分家庭都是这样,都是靠工资过日子,你放心,只要我们不馋不懒,肯吃苦耐劳,老天就饿不死瞎家雀”。我也耐心的回答着,等我走出老远后,看她老人家还在送我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站着,那姿势就像望儿山上那座岿然不动的母亲雕像……
回家后爱人在帮我收拾东西时,才从装鸡蛋兜的底部发现用小手绢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有零有整的十几块钱,当时爱人看到那小手绢和钱时,眼泪碎了一地,说她一看见这个手绢和钱,就想起了当年岳母供她上学的情景:当年爱人上学时,二哥、三哥也在上学,家中只有岳父一个劳动力在生产队挣工分,一年到头,忙了一春带八夏,所挣的工分,满打满算,除了够领全家人的口粮外,基本上是所剩无几,又没有其它收入,日常的所有开销,主要靠攒几个鸡蛋,上山割点条子编几个筐篓和采摘点山果等,这几项合在一起也卖不了几个钱,岳母为了供她上学,只能靠平日里的省吃俭用,偶尔患个伤风感冒的也舍不得花钱买药,一次岳母感冒发烧到39℃,她硬是一声不吭地扛了一天一夜才退烧,就这样雷打不动的把钱一点一点的给她攒着。还有一次,岳父在干活过程中由于劳累过度,不幸患了心脏病,在治病的过程中便掏空了家里的钱袋子,也正逢妻子新学期的开学季,岳母为了补上这笔款项,硬是把她当年结婚时的娘家陪嫁品一副银手镯给卖了,除了拿走一部分外,其余的仍给她留着。好在那时上学不用交学费,国家给的助学金除了吃饭外还能剩下三块五块的,用它买点香皂,牙膏等零碎八五的生活用品,两个哥哥深知父母的难处,常利用寒暑假去工地打点零工,挣点钱,用来解决每学期的生活费,这无形中就给父母减轻了一大块的经济负担。只是女孩子挨于颜面,在穿着打扮上比两个哥哥能多花点钱,这样年复一年,一直到她毕业。我和爱人一样,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我俩有同样的生活经历,深知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此时此刻,我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都怪我这个姑爷没本事,让岳母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天天惦记我们,为我们的生活操心,这是前世今生作的什么孽啊!或许是因为良心发现,这些钱我们原封未动,日后又还给了岳母。
岳母知道我们一家三口都爱吃肉,她家每年元旦杀猪时都特意给我们留一条猪后腿,在我们走时拿回家去,有一年元旦,由于雪大路滑一连几天没通车,就错过了回家的档期,岳母家的这条猪腿就挂在她家橱房的北门框上,一直给我们留着,等我倒出时间再去时,发现肉都变味了,当时把岳母心疼的一个劲儿地责怪自己。
岳父去逝那年,刚办理完岳父的后事,岳母便提出要跟我们去营口住上一段时间,我和妻子都以为是老岳父刚走,她过于悲伤,想换个环境,以免睹物思人,就遵从她的想法,让岳母来我们家先住上一段时间,等她啥时心情平抚了再回来。岳母来到我们家后,每天不是抢着为我们烧水,做饭,洗衣服,就是帮我们接送孩子上学前班,有时看路边摊位上卖菜和卖米的也常买些回来,没事时还帮爱人做棉衣,一下子把我们家里的活儿都揽了过去,她每天都高高兴兴,和我们也有说有笑。从表面上看她在我们家住得挺习惯,其实这都是表象,那时我们活得很单纯,也很简单,成天只顾着贪婪地享受那生活中发生在眼前的这种稍安即乐的苟且,想方设法的让岳母开心快乐,却丝毫没有观察到岳母此刻在想什么,更无法走进岳母的内心世界。直到两年后的一天岳母临走时才告诉我们她当初的真正来意:她的本意是最不愿意长期离开故土的,是看我们家孩子还小,我们俩人都上班,把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成天扔在家里,她不放心,是为帮我们照顾孩子才来的,眼下孩子大了一点,也懂事了,不用她再惦记了,现在是她该抽身的时候了,在她身体力行的情况下,想回家再帮扶大姐夫他们一下,再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说,都是姑爷,谁有困难了就帮一把,于是,又去了大姐家。“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是啊!世上最伟大的就是母爱,今生让我能遇到这样的岳母,是我终生的荣幸!
记得 ,我们家那时住的是平房,没有下水道,所有的脏水都得往外面倒,为了减少倒水的次数,岳母在做饭时就把所有的淘米水先倒在脸盆里,等装满以后一次性的把水倒掉,一次泼水时竟不甚失手,一下子连盆带水都扔了出去,脸盆被磕掉了一大块漆,当时把岳母心疼了好几天,事后还不好意思地跟我说:“要给我赔个新的”,我说:“你帮我们干活摔坏了盆还让你赔,哪有这个道理,这样做我还有人性吗?再说一个脸盆坏就坏了,只要人没摔着就行”,“这不一样,这是你们结婚时买的,得换个新的”,我说:“这东西啊,和人一样,用久了也有灵性,不能换”,迄今为止,这个脸盆我还留着,不为别的,就是图个念想。岳母在我们家这期间,我的几个大舅哥和大姨姐也经常来看望岳母,或者单飞来此,或者搭伴而行,他们来时都大包小裹地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其中三大舅哥他在本市,离我们家最近,来的也最勤,隔三差五的就往我们家跑,并且每次来都是自备酒菜,亲自下厨,千方百计地变换着方式,让我们吃到了各种各样和各种味道的大餐,孩子每次一见到他三舅来都乐得手舞足蹈,情不自禁,一是有小表姐陪他玩;二是有更多的好东西可以吃上几日。岳母每次都以牙口不好为由,把很多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和孩子吃,记得一次在盖县城里住的两个舅哥来看岳母时除了带的其它东西外,先后还带过刚培育出的新品种十四号的大桃,桃子又大又红,吃上一口,脆甜适宜,满口溢香,可岳母只吃几口,就说咬不动,其用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大姨姐从老家带来的紫里透红,馨香味美,百里挑一的玫瑰香葡萄,老人家也是以各种理由浅尝辄止。后来,我们家搬进了楼房,岳母上下楼不方便,以后就很少来了。
孩子高考那年,岳母倒是来过一次,这时的岳母,雪一样的碎发梳在脑后,所有的牙齿都被假牙替代,还伴随着耳聋眼花,走起路来也步履蹒跚,本打算这次来我们家能多住上几日,只是听说我父亲要来我家长住,岳母看我们家居住面积小,人多住不开,怕我从中为难,所以只待几天,就匆匆忙忙的回老家去了。最令我终生遗憾的是,她这次的到来竟是她人生中最后的一次。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失误的只是一次,可悔恨的竟是终生。假如人生可以重来,我会用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和孝敬我的岳母,以减轻我心灵深处那份深深的自责和久久的不安……
供稿作者:王殿勇(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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