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生活随笔”)我心中的二叔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原因,近期,我总是没完没了地怀旧,过去的一些陈年旧事,包括已故的亲人,经常在脑海里浮现,有时他们的音容笑貌也会在梦里依稀可见,尤其是二叔。和二叔住在一起的乡里乡亲都知道,二叔在世时,非官非商,一生的职业就是个汽车司机。可就是这么一位小小的汽车司机却是三里五村乡亲们的亲人。是什么秘诀让二叔有如此魅力,又那么深得众人的青莱?并且游刃有余地行走于江湖,难道是他有三头六臂,或者是先声夺人?若不然二叔已仙逝多年,怎么上江湖仍有关于二叔的传说。我想除了他那一份特殊的职业外,还有他那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的人格魅力有关吧。
记得我小的时候,二叔曾是熊岳镇农机站的一名司机,后来因为杨屯乡政府的一纸调令,他就俨然成了乡政府的一名货车司机,虽然都是司机,可二者之间却存在着驴与马,枪与炮的差别。在那个年代,谁能开上乡政府这台汽车,绝对是上天眷顾他的一份美差,对一个农机站的司机二叔来说,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他深知这份工作的重要性,于是二叔视这份工作为天职,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他的工作当中,一有时间,就打开汽车机盖,把主机上的每个部位都检查一遍,小到一个螺栓,大到发动机,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把一切发生故障的可能都排除和消灭在萌芽之中,在他的行车里程档案中,从没有因为个人的一时疏忽而发生过抛锚和隐肇等任何事故,真正体现出他恪尽职守,爱岗敬业的主人翁精神。二叔每次出车的主要任务是给乡供销社跑运输,接送乡领导去县里开会以及办理乡政府业务,这些都是乡政府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当时全乡仅有此一台汽车,在众人口中是个热捧的话题,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再加上那时从县城到乡村之间的公交还没有开通,一些进城办事或走亲访友的人为图方便,都乘它出行,二叔也是有求必应,来者不拒,特别是在对待一些老人或者是抱着孩子的妇女等弱势群体,在驾驶室里能容下的时候二叔都尽量把他们让到里面去坐着,有时赶上坐车的人多,实在坐不开的情况下,二叔就让另一个司机开车,他去外面车箱板上坐着,而把他的专属座位让给他人,他的行为使得一些受过特殊照顾的人对他都感恩戴德,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也赢得了不少的口碑。一台汽车,驾驶室内只能坐下三至四人,二叔和副驾驶两人为达到最大限度的资源共享,经常借助这个平台的优势,手眼通天的结识了不少的朋友,到哪办事都一脚平趟,一码儿绿灯。那时二叔在我和家人心中的威望,简直就是一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孙悟空,所以家里家外的一切大事小情,都由二叔一面承管,有些事情,即使是他不在现场,偶尔提他,也能行个方便。
六十年代,各行各业都百废待兴,再加上三年自然灾害等原因,各种物质都比较匮乏。有很多商品供不应求,国家为了控制这种局面,按照平均分配的原则,把一部分商品实行凭票供应,其中包括做衣服用的布料。记得那年六一儿童节,学校要开运动会,要求每个学生都得参加,我正上一年级,当时大部分的学生都早已穿上了裤衩,而我则因家里困难,也没布票,在大热的天气还穿着一条很厚的长裤。这时赶巧二叔给我们村供销社拉完货后正和另一个司机在我们家吃饭,老婶把我拉到一旁,偷偷对我说:“你和你二叔说一声,看他能否帮你想想办法”。我知道二叔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话顺着他说,咋地都行,否则,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平时也很惧他,很少和他说话,但是为了能实现我的愿望,只能硬着头皮去碰碰运气,于是我便壮着胆子,轻手轻脚像做贼似的转到他的身后,用手轻轻的怼了他一下,在二叔回头看我时,用蚊子般的声音嗫嚅的按照老婶事先教我的话说:“二叔,听说供销社现在来了一匹布料是因为颜色不好,一尺布才要半尺的布票还特便宜,你能否给我买一小块布料,我做一条裤衩,准备开运动会时穿”,当时二叔只看了我一眼,也没告诉我到底行不行,我以为二叔没听见,心想等二叔吃完饭后我再和他说一遍,可谁知道二叔刚撂下饭碗就匆匆忙忙的走了。一看到这种情况我连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胆小怯懦,又不是去偷,当时大点声,把话说一遍不就完了嘛?我因为这个,一连几天都寝食难安。可谁知道几天后二叔竟让别人把一块带有花纹的上等布料做成一大一小的两条裤衩给我捎来了,里面还夹着两件型号不同的月白色的背心,我一看到这两套衣服,知道是我和三哥两人的,当时把我乐的心里像开了花,把这套衣服,穿了再脱,脱了再穿,一溜气试了好几遍。后来我才知道二叔家也没有布票,是找供销社里的熟人要了一块布头儿,额外又买了两件背心后怕我们着急,就让二婶做好后一并给我们捎了过来,当我和三哥在六一儿童节那天穿上这套背心裤衩时,许多同学都用一种艳羡的目光看着我们,我也因为这套衣服高兴了一整个的夏天。
还有一年的冬天,我准备乘坐二叔车去盖县城边的老姑家串门儿,那天早上一到二叔家,二叔便和我说:“我看这天气的状态,恐怕要下雪,驾驶室里今天又多了一个去县城看病的老人,实在坐不下,你今天还是别去了,上你老姑家串门儿什么早一天晚一天的,等哪天驾驶室人少了你再去也不迟”。我说:“我今天穿得多,不碍事的,坐驾驶室外的车厢里也行”,“你这孩子就是犟,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一旦冻坏了身体,我可不管啊!”在我爬上车箱后,二叔一边低沉着脸,一边没好气地一摔车门,“吱嘎”一声,把车开走了。车沿着公路的方向往北开去,我身体靠在驾驶室后面的箱板上,坐着栅布,面向冬日暖阳,开始还感觉挺惬意的也不冷,心想,二叔真是小题大做,明明是很好的天气,硬说是能下雪,吓唬谁呢?可是走着走着,我的身上感觉冷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冷,这时的天气也很不友好,像是有意和我做对似的时阴时晴,稀稀拉拉的飘起了雪花,气温也骤然下降,此时我的脚被冻得像猫咬的一样疼痛,身上也像筛糠一样冻得发抖,真是后悔莫及,同时心里也在嘀咕,当初就应该听二叔的话,否则就不用遭这份罪了。嗐!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话一点不假,又能怨谁呢?反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吃一堑,怎长一智……正在我糊思乱想的时候,车“吱嘎”一声,突然停了,二叔把我让进驾驶室里,让另一个司机开车,而他坐在车箱板上,等到老姑家的时候,我发现二叔的脸冻得像紫茄子一般,身上也是像我一样的瑟瑟发抖,两只脚好长时间在地上像跳踢踏舞似的跳个不停。
二叔家离乡政府很近,就在乡政府的墙外,他和食堂的大厨关系很好,经常把食堂倒在大缸里的残汤剩饭拿回家喂猪,由于养猪的饲料好,他家过年杀的猪也肥大,日常生活中做菜的油水就更不用说了,饭菜特别好吃,在上中学时,由于粮食的短缺,带饭频率也是断断续续,为了不饿肚子,我就接长补短地去二叔家蹭饭,有时二叔怕我吃不饱,就把他的那一份让给我吃,说他们都吃过了,其不知有好几次是因为我的突然闯入,吃了计划外的饭,而使二叔被无辜的饿着肚子。这还是我在不经意中知道的。从那以后,要么是不去,要么是提前与二婶打声招呼,以免二叔忍饥挨饿的悲剧再次重演。
一九七八年的春天,父亲和我一起跟随二哥二嫂,把我们家从原来的苏子峪搬到了离乡政府较近的东房身小队,于同年的秋天又花四千多元的价格在本队买了一处比较昂贵的住房,由于交易的时间比较仓储,二哥一时间又筹集不到那么多资金,当时买房的所有款项都是二叔临时找亲戚朋友借的,说是等二哥挣到钱后再一并让二叔把钱还给他们。可是事与愿违,人算不如天算,在我们一家人搬进新家正好二十天时,二哥因乘车办事,突遇车祸,年仅三十岁的他便扔下了妻儿老小和一身的饥荒而撒手人寰,面对此情此景,二叔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一个人在那默默的承担着这些债务,后来父亲靠养猪卖钱,苦苦地等待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把二叔给借的钱一点一点的还清。
从表面上看,二叔在乡政府开车,是吃皇粮的,在衣食住行方面肯定比其他人要好得多,这也是自然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七家不知八家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二叔家有五个子女,一水顺的都上学,找工作,买房,结婚,这一整套的都按高标准的要求下来,二叔也是罗锅上山钱紧。再加上其中的一个堂弟从小就多灾多难,患过两次重大的疾病,面对这种病情,很多医生都束手无策,可二叔硬是不抛弃不放弃,到处为堂弟求医问药,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煎熬,最后终于如愿以偿的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让堂弟成为了一个体质健壮的正常人。二叔晚年时,二婶也长年患病在身,整天的打针吃药,药罐子不离手,为了给二婶治病,二叔也是东倒西借地拉了不少饥荒,同时为照顾好二婶,他还义不容辞的背起了饭锅,整天在二婶身边精心守护,不离不弃,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在我的记忆中二叔从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平时的穿着打扮除了清一色的工作服外,就是那件岁月沧桑几经褪色的黑色皮夹克服,去谁家做客时,都不摆架子,也不挑三拣四,每次都是在地上站着或者是在炕上坐着一个小板凳,急三火四地吃一口就走。在二婶去逝后,二叔才逐渐还清了债务。记得一次二叔在请哥哥和我去他家吃饭时,才把欠下最后的一笔钱还给了哥哥。这时我才发现二叔当年那满头乌黑的头发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地方支援中央黑里透白的半秃碎发,还有那一脸星星点点的老年斑,不过身体很好,干起活来,比大小伙子还有劲,可是岁月不饶人,二叔也没饶过岁月。因病痛的折磨,二叔的生命终结在八十七岁。
二叔的一生,是活得最充实、最幸福、也是最快乐的一生。能做到这样,都是来自于他内世界的纯朴善良和对生活的无限热爱。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虽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举,也不像浩瀚宇宙里的繁星那样璀璨夺目。但他每天都能扎扎实实,准确无误的驾着他的“宝马”,既快又稳地行驶在路上,创下了全县开车行业中百万公里无事故的记录,这对一个司机本身来说,就是一个奇迹,一种殊荣,同时,在不损害家国利益的前题下,利用职务之便,用自己的棉薄之力尽可能的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行为和美德,记得谁说过:一个人生下来,一个是要照顾好自己,再就是要做对社会对他人力所能及的事。二叔做到了。正因为二叔的无私奉献,才博得无数乡亲们的感谢和赞美和尊重,我想这也是对二叔一生艰辛付出的一种肯定,对二叔来讲更是一种超出物质层面上的精神享受,是现实的个体对来世的一种修行,一种超渡,这比烧香拜佛管用,人生没有尽善尽美,能做到二叔这样也算是一种极致,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我心中的二叔,我是无限崇拜的!
供稿作者:王殿勇(营口)
原创发布:营口之窗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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