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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旅途·我的高中——昝福祥

昝福祥

2023-10-21 07:23:00   来源:营口之窗   阅读:

(营口之窗“生活随笔”)《人生旅途·我的高中》

-——记我的营口高中生涯

作者:昝福祥

人生旅途,坎坷不平;有明月也有风雪。但决定人生几十年走向的,实际上只有关键的几步。而这几步中的每一步,有如在人生的岔路口,可能越走越顺;也可能走入人生低谷。我的高中,就是我人生旅途的一个重要拐点。 

1958年夏,我从营口市第三初中毕业前夕,班主任赵老师,冒着炎炎烈日,骑车十几里,来到偏僻的城乡结合部、工农街的一块苇塘环抱的北地号贫民区。这里的一座红砖垒墙,泥草盖顶的老屋就是我家。 赵老师出身于普通的农民家庭,为人忠厚朴实,曾在市一中担任过我姐姐的班主任,与我父亲早就认识,而且很似谈得来。他是来劝我父亲,让我和二哥继续求学的。 母亲给客人倒了一杯热水,赵老师说不用客气,我是来和你们商量事的。你这二个儿子念书都不错,年龄又小,去工厂干活太早,还是应该让他俩上高中。只要家里同意,学校考虑保送。 

从当时的家境出发,父亲很纠结。那时,父亲在合作社当店员,收入微博,况且已经67岁了,身体不很好,还染上了肺结核,不知道哪一天就上不了班了。父亲很犹豫的说:上高中,一个月每人八元的伙食费,实在太贵了,家里拿不起。赵老师还是规劝:他俩才十五、六岁,进工厂也太早,克服几年,孩子前途要紧。 在一旁的母亲说,他姥爷在世,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孩子念书。母亲还从抽屉里拿出从姥爷家带来的一个铜板条。它有六、七寸长,约一寸宽,上面刻有汉代名臣朱买臣背柴禾,刻苦读书的雕刻。实际上,母亲时不时的就拿出来,给我们讲朱买臣的故事。母亲说:只要孩子争气,让他们念吧,走一步看一步,天无绝人之路。 

父亲沉默便刻说:哥俩上一个吧。结果,二哥让我念高中,后来他被保送到省城的一所不收伙食费的军工系统的院校。 

营口市高级中学是省重点,校舍离辽河边也就一百多米,隔河相望,瞭过河北的芦苇荡,可以看见造纸厂高耸入云的烟筒和七层楼的厂房。我家就在造纸厂旁边。学校与市政府就隔个市府广场,周围有一群欧式建筑群。学校的礼堂是原先的基督教堂改做的。其实,就是把宗教圣品、画、像拆除了。教堂的花窗已被普通玻璃窗代替,墙上石刻的圣经名句已经被涂盖。但也有“漏网之鱼”,一块石头上刻有汉字“拿我内心的烦恼像谁去诉说”,引人思索。教堂的阁楼改为学生宿舍。教学楼主楼是红砖砌墙的二层欧式建筑,红色地板,阁楼很宽敞,后也用作学生宿舍,据说是海关大楼。学校的主要建筑:图书馆和高三教室,原为俄国领事馆旧作。学校办公区和教研室是一层灰砖灰瓦的的老建筑,显得很雅致。我能在这读书,真有心旷神怡之感。心想,这可得好好学习,否则谁都对不起。 

同班同学,营口市的生源大约占一半,从营口县大石桥、盖州、海城考来的尖子生约占一半。他们大多家庭成分好,团员多,年龄偏大。班长、团支书都是外地生。我担任班级学习委员,但我不是团员。我有些不服气,因为1956年,在初中时,曾讨论我入团,但因为我不满14岁,老师说:年龄到了再说,后来又暂时停止发展党团员。我上了高中还不是团员。这不仅仅没有面子,因为班里开展的主要活动,都是开支部会研究,没有我这个学习委员什么事,开扩大会才让我参加。所以,我把早日入团当成头等大事。但想入团并不容易。不仅品学要好,还得搞好同学,尤其是团员的关系。有一位团员不同意,你就入不成。 

我这个人不愿意低三下四,性格使然。许多同学初来乍到,不知如何交往。我向团支部书记递交了《入团申请书》,支部书记说,你是学习委员,要帮助学习吃劲的同学提高学习成绩。我听团支书的话,课余专找学习费劲的同学,一起做功课。当然,找的都是男生,因为与不熟悉的女生在一起,会不知如何是好。过一段,我再找支部书记谈话,他跟我说,有的团员反映,你的主要缺点是骄傲。我感到茫然。后来我知道,有两个积极分子排在我前面。一位男同学,哥哥是当兵的干部,政治条件好,咱不能嫉妒人家。另一位是女同学,长的挺好看的,几个男生,包括班长,都愿意和她接近。但半年下来,班里竟然没发展一个新团员。我心想,还是再等等吧。 

1959年元旦,我被评为校优秀学生。大红榜高挂在礼堂门口,颁奖仪式上,我领到了一个当时还是稀罕物的布面、带不锈钢弹簧板的文件夹。(我非常珍惜。这文件夹跟我走南闯北,虽已斑驳,但保存至今。)几位从三中来的学姐,见面就夸我。有学姐还买了学校制作的“教学楼照片贺年卡”,送我作纪念。六十多年了,我仍然保存着。其中有一位陈姓学姐,我们不在一个班,是在初中参加营口市中学生军事夏令营》时认识的。在《夏令营》里,我年龄最小,身材也矮,给我起个外号,叫我“小不点”。陈姐喜欢叫我“小不点”。我对她直呼其名。她对我是真关心。她家离学校隔两条街,因此,不在学校食宿。学校食堂以喝粥为主,喝饱了,很快就饿了。她经常约我到她家吃饭。每次都给我单独盛高粱米干饭,一个人在炕桌上吃,她就坐在炕沿上,看着我。我们常在一起聊普希金、莱蒙托夫、高尔基的作品。平时,在学校,我们很少碰面,但碰上了,她就会约我到她家去玩。实际上,就是到她家边吃饭边聊客。我真觉得,她就是我的邻居姐姐。她有一个哥哥,小提琴拉得很好,但曲子多带伤感。我问陈姐,你哥不工作吗?她暗含神伤的对我说:他得了肺结核,也很难治好,怕传染,他一个人住里屋。我顿时也伤感起来,因为我在沈阳的姐姐也得了肺结核,在辽阳峨眉疗养院疗养,吐血,想起来,我即担心又害怕。后来,我就不怎么去她家了。她在毕业前,与她们班里姓聂的女生在操场约我聊聊。她说不准备考大学,准备到大连找工作去了。我对陈姐说了很感谢的话。但姓聂的女生,水灵灵的大眼,梳两条大辫子,长的很漂亮。我心想“她是《少年维特之烦恼》的绿蒂吗?”后来知道她与同班的杨姓同学处了对象,我替她惋惜。毕业后,与陈姐失去了联系。 

1959年初,大炼钢铁、勤工俭学运动迅速火到校园。在物理老师的带领下,学校操场垒砌了许多内砖外泥的小高炉。学校号召学生去捡废铜烂铁。我积极投入,甚至跑回离校20来里的家附近去找废铁。年底学校还在西边隔两条街的教工食堂院里,成立了印刷厂。我被调到印刷厂去学捡字和排版。印刷机是营口日报社淘汰下来的,铅字是报社印刷厂用过的。请来一位印刷厂退休的老师傅指导。事迹报到省教育局,把1959年高考复习大纲交给了我校印刷厂。学校非常重视,不仅平日抽出课外时间去印刷厂,周六、周日也经常加班。 

放寒假了,我骑着无铃、无挡泥板、链条在轮盘上直打滑的破旧自行车,经常冒着严寒往学校印刷厂跑。后来,学校又开发“超声波”,说:钢管压出扁平细缝,冲出来的水或气可以形成超声波,可以去除污垢。我响应号召,把家里唯一值钱的动产自行车捐献了。 

1959年临冬,学校决定,教育也要跟上大跃进的步伐。决定成立理科班、文科班,高二考大学。其学生,由自己报名,学校审查决定。这在学校引起不小的震动。当时,父亲生病在家,收入非常微博。鬓角已花白的母亲,冒着酷暑和严寒,到造纸厂存自行车的库房门口卖香烟,大哥有时寄点钱来,勉强维持一家生活。为减轻家中负担,我决定报理科班。一些要好的同学,都劝我不要上理科班,说“别累坏了”。我执意要上,考不考大学再说。起码,提前毕业。我获得学校批准,顺利进了理科班,并担任理科班文学课代表。 全班也就30多个学生,不仅年龄都比我大,而且个头都比我高。班长还是我初中同班时的班长,姓高。他比我至少大两岁,但我们很熟悉。他父亲与我父亲曾经是商店的同事。他哥哥任造纸厂厂长。我们经常一起复习功课。其他同学基本都是新认识的。不乏尖子生。因要体现教育跃进的成果,考大学是个重要指标,一年要学二年的课程。实际上,老师教学只有半年多。临高考的几个月,就随意插到高三班一起复习备考了。 

当时对学生的要求是又红又专。就是学业再紧张,在农忙季节下乡支农必不可少。1959年中秋过后,学校组织我们去离学校几十公里远的三岔河附近的公社参加秋收。从早走到晚,一路辛苦。住农民家里,干活起早贪黑。我自然是有多少力气都会使出来的。主要的活是割谷子,腰酸腿疼是自然的。但吃饭管饱,而且是黄黏米干饭。这比学校食堂以喝粥为主,真是太享受了。但没有略到,黏米饭吃多了,我的胃犯病了。第二天,我的肚子疼痛难忍。早晨、中午只喝一点米汤。下不了地,也没有医生。把情况向老师报告,老师知道我确实病了,让我回家休息。我甚觉没有经得起考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只能回家。趁太阳还高,我背上行李往家走。从学校来公社和由公社往我家走,不完全是一条路。但我知道回家的大方向。要走到辽河岔道的堤坝上,我就认识路了。因为,每次去离石佛寺不远的姨家,都要走这河坝。穿过后刘家、白草洼,就看见造纸厂的高楼和大烟筒了。这就是地标。 

走在高粱地里的一条弯弯曲曲,坎坷不平的小路上,前后不见人。想起有人说这乡下有狼,我胆怯起来。路上听到不远的村庄传来女人凄惨的哭声,仔细听,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痛哭,我也悲从中来。 晚风飒飒,吹着高粱地的杆叶沙沙作响,有点害怕。我饿着肚子,浑身冒着虚汗。只看路,不看天,终于听见流水声。我知道河岸快到了,顺着河岸走,路过旱河桥就离家不远了。远处的灯光依稀可见,我坐在河堤上休息。看有路人经过,我警惕起来。我想起父亲讲过的故事:两人出门勿望井的故事。我站起身,让人过去,我才动身。到家后,没有敢对父母说早回来的原因。俗语说:外面再好不如家。喝了一碗苞米面粥,就在炕上很快睡着了。 

农忙以后,我们班就投入备考阶段。在寒假以前,要把高二和高三的课程学完。老师只是提纲挈领的讲一讲,然后,靠自己复习。理科班,不再学高三的历史、地理了,也没有时间与同学去讨论普希金、屠格涅夫了。但我还是把历史、地理书找来当小说浏览。俄语,我很喜欢学,后得知高考不考外语,但学校要考核,也是马虎不得。寒假学校食堂不开火,住市内的同学经常到教室复习功课,我因学校离家远,很少去。偶尔到市内同学家,见人家青堂瓦舍,地板条案,很似羡慕。但我没有自卑,我想起“人穷志不穷”,但总觉学习不能被同学落下。心里负担上来了。我倍感家中生活艰难,是否考大学,我又一次来到人生旅途的拐点。但不考大学,我不甘心。征求哥哥姐姐的意见,他们不反对。为此,我要证明我自己。 

离高考只有半年时间了,我开始进入高三备考的班级。学习过的当复习,没学习课程当补习。我几乎每天前半夜都不睡觉,后半夜肚子饿,加上每天主要是喝粥,三更半夜,每个同学接二连三地起夜。宿舍是教学楼的阁楼,只有一个尿桶,半夜之前就尿满了。不自觉的同学,起夜把尿洒的在地板上流淌。但这会受到同学的斥责。初春的夜,很冷。起夜总得穿厚衣服,出楼找厕所。厕所隔一个操场,小便回来睡意全无。我的神经衰弱严重到彻夜无眠。但挑灯夜读已成常态。高考提纲要求的,没有弄明白的内容,不能放过。我反正睡不着,临高考前一个月,和几位要好的同学,经常复习到下半夜。老师来撵我们回宿舍,有时不得不用被子把窗户遮上。说起来没人信,我觉得一个月都没睡觉。 

临近高考的日子,我并不是特别紧张。因为我没有很大的压力,能不能考上大学,并不重要。但为争气,也是碍于面子,还是要努力考好。那时,是先报志愿,后发入取通知书。我报了中国医科大学,那是胡乱报的。下面的志愿是吉林工业大学。主要考虑:该学校助学金不仅好申请,吉林工大又是机械部系统的头把交椅,长春又是文化名城,离家也不远。 

高考语文的作文题是《劳动一日》《幸福的一天》,二选一。我两个作文都作了。交卷之前,觉得《劳动一日》,就是写下乡劳动,从早到晚的流水账,觉得没劲,就划掉了。留下《幸福的一天》,写的是在市府广场参加《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胜利大会》的心情。物理化学觉得考得可以。不过,数学没有考好,有一道解析几何大题,逻辑不清。但考完试也如释重负。回家休息,时而去割青草,背回家晒干了当柴火。68岁的父亲身体好一些,又到合作社去上班了。 

八月初,我的大学入取通知书寄到了父亲的商店。我一打开,是被在长春市的《吉林工大》入取了。我一蹦三尺高。老父亲为我高兴,父亲的同事向我伸出大拇指。对我父亲说:你的几个儿子都这么有出息,你老头造化不浅啊。父亲觉得再累也值了。回到家里,父亲问我,几年毕业,我不敢说五年,怕父亲没盼头。我就说,三年。还有两年是实习,而且,大学不收学费,伙食有补助,大哥答应每月给我寄点钱,不用花家多少钱。父亲心里负担也放下不少。 

1965年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北京第一机械部机关。这是校、系领导的考核、班主任老师推荐的结果。实现了我与在北京的大哥、二哥会合的梦想,太开心了。爸爸是关里人,是闯关东到东北的一代人。父亲知道我进京了,高兴万分;全家也倍感吉祥如意。如果我按部就班的念三年高中,由于特殊时期原因,我就得和入高中时的同学一样,1968年才能毕业、分配工作。但我早毕业参加工作三年,真是赚了。我高二考大学真是人生的正确选择啊。 

作者简介:昝福祥,笔名:涵养斋主、天伦舍人;1942年11月出生于辽宁营口市。1965年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中央国家机关工作。国务院国资委司局级退休干部。1991年毕业于中央党校。主要专著:《务业春秋》《古典诗词写作启蒙》《涵养斋诗词漫笔》曾获《中华诗词华表奖》。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营口又一春诗社顾问。 

(营口又一春诗社供稿)

供稿作者:昝福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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