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生活随笔”)侃雪(散文)
作者:昝福祥
家居离北京大观园很近,冬天常来《芦雪庵》寻趣。每次看到那里的芦花,一股怀旧的心绪总会油然而生。让我联想到渤海之滨,营口家乡的冬雪。那是脑海里的蚕茧,抽丝不断的往事。
小时,老家的砖土庐就盖在市区北郊,地名三家子、辽河岸边的芦苇荡里。不紧院子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芦苇,就是院子里、院墙上、房顶上都长着芦苇,当然也有杂草。家乡的景色是随着芦苇荡四季的变化而风貌不同。初冬,芦花似雪的日子开镰。金灿灿的芦苇荡,一夜之间,就荡然无存了。门外空旷的可以看到远处的炊烟、追逐的野狗。不时也能看见狐狸在觅食或卧在孤坟休息,给人一种荒凉感。
家乡的雪,没有给我多少美好的回忆。只是在刚刚懂事时,全家老少挤在土炕上,抵抗着凛冽的吹得窗户纸飒飒作响的北风。第二天早晨醒来,窗台外堆着半尺厚的雪。在被窝里看窗玻璃上的冰花,感到很美。那冰花有的像家里挂的年画:牛郎织女天河配、喜鹊登梅,有的像山水画,有的像老虎、牛马。到底像什么,小兄弟有时还争论不休,直到太阳出来,母亲生火后,那冰花慢慢的化去。那是儿时记忆中唯一的和冰雪有关的美。
上小学时,赶上“除四害”,麻雀被列其中。学校每天在插红旗,看谁抓的麻雀多。母亲不让我去掏麻雀窝,怕有冻僵的蛇。我又好强,不甘落后,所以就盼下雪。大雪一来,麻雀没有吃的,到处乱飞。我和几位同学就到稻草垛旁扫出空地,撒上点谷粒,用棍子支上箩筐,拽着系着棍子的草绳,躲到远处。看麻雀来觅食,就突然拉倒箩筐,总能扣中几只。这一招,后来在同学中得到推广,雪天成了麻雀的灾难日。
冬日,静悄悄的雪多下在夜里。雪大时,早晨起来,母亲竟然推不开门。父亲就赶紧起来,帮母亲把门打开,再把院子铲出两条小道,一条通往院门前的小河壩,一条通往柴禾堆。然后还要登梯上房扫雪。一来怕雪厚压坏房梁,二来怕雪化屋里漏水。母亲用手抠开柴禾堆上的积雪,再从里拽出干一些的柴禾,做饭。但也时常因为柴禾潮湿,点不着火,屋子里满是烟,母亲不时吹着灶坑,眼睛被熏得直流泪。河沟已无法取水,只能化些雪水做饭。父亲踏着苇地厚厚的积雪去做工,背影里留下一长串深深的雪脚印。父亲还经常踏着积雪深夜归来。后来,我读刘长卿《逢雪宿芙蓉山》的诗时,我就会想到在风雪中辛苦劳作的父亲。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我上初中时,学校在烟卷厂的南面。那时叫市第三初中,离家十几里路。我和哥哥有时踏着没膝的积雪前行,看不清哪是路,哪是苇塘,哪是庄稼地。母亲做的厚厚的棉鞋也难以抵御刺骨的冰冷。对温饱还没有解决的人们,漫天皆白不是美,而是灾难。那时,我们盼望隆冬早些过去,哪怕春天会带来泥泞,但苇芽会钻出地面,门前的河沟开始淌水,我们可以下河沟浑水摸鱼,可以到苇塘里逮苇蟹子,改善生活。绿色的梦会带来甜蜜。
1960年,我到长春上大学。那里的冬天,校园、宽阔的大街、南湖公园等等,整个城市都覆盖着冰雪。这真与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的《雪国》描写的环境很像,只不过我没有遇到那里的浪漫故事。但放寒假赶回家过年的一路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好一派“北国风光”。几十年过去了,时不时旧景重现。
但家乡曾有的一场雪,在我的记忆中已定格成永远的雕画。那是1994年冬月,我到营口出差,借机回家看望老母。可惜,我到厂里一忙就是一天。只是晚上回弟弟家,和母亲团聚,晚上睡在一张床上说话。记得母亲说了她身后的事。我竟然不觉母亲已到暮年,说了一些“妈妈要好好活着,别想别的”的一些安慰话。我总觉得母亲一辈子几乎没有去过医院,也从来不吃药,没病,活90岁多没问题。我在营口只呆三天,住了两宿,鞍山TLJ厂的桑塔纳就开到家门口了。我还想多陪妈妈两天,但对厂里热情邀请又不好拒绝。
别离母亲的那天早晨,天下着大雪。母亲走出家门很远,送我上车。我看到母亲的满头白发在寒风中吹散着;不停地向我挥手,还用手擦着脸上的雪花。我望着风雪中伫立的母亲。车开走了,母亲的影子和那岁月的雪,与寒风搅在一起,在我的泪眼中逐渐的消失了。没想到,那是母亲生前留给我的最后记忆。每每想起,就感到难过。
沉思过后,我被“芦雪庵”一群喜鹊的叫声唤回现实。京城的雪是美丽的,大观园的雪景格外的美丽。在滴翠亭、藕香榭、沁芳亭、贾宝玉的怡红院、林黛玉的潇湘馆、宝钗的蘅芜院、探春的秋爽斋、李纨的稻香村,以及紫菱洲、大观楼等处,共拍了几十幅照片,选了几幅发到我的博客上,还选了一幅“红楼晴雪观梅图”,放在计算机的桌面做背景。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京城还没有送暖气,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趁夜不期而至。早晨打开窗帘,由24层楼向外望去,哇!太美了。“画堂晨起,来报雪花飞坠”。漫天皆白,玉树琼楼,好一派北国风光。我立即招呼老伴,赶紧下楼,到庭院公园看景,呼吸新鲜空气。
一出楼门,一股清新、湿润、凉爽的晓风沁人心脾。鹅毛大雪还在忽悠。“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哈哈,满院的塔松翠柏,冬青、国槐、梧桐,犹如松花江畔的雪凇和树挂,珍珠串串,冰清玉洁,玲珑剔透,美不胜收。花径已被雪覆盖,踏上去,会留下深深的脚印。顽强的月季花,红脸蛋上盖了个白帽子,委屈地低下了高贵的头。孩子们在大人的帮助下堆着雪人,有的互相追逐,打起了雪仗。欢笑声不停地从林间传出来。更有许多人在不停地拍照。我当然也不会错过这拍照的良辰美景。这时,一对年青人请我为他们两人合个影。我一听是南方人,就聊了几句。
这雪景好看吗?
太美了,我们那很难见到这么大的雪。江浙一带的口音。
你们杭州不是有断桥残雪吗?
残雪虽美,难得一见。这雪下的真痛快。是啊,鲁迅说过:“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
是啊,南方的冬天雪下的少,所以,被贬到永州的柳宗元的一首《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更道出了江雪的奇特情境。写出《江雪》诗的柳宗元更是名留千古。
“我看这小伙,还真有点文学底蕴,话语投机。原来他们大学毕业后,在北京的一家专业期刊当编辑,在父母的支助下,在北京买了一个单居。他们要把住处的雪景拍下来,寄给家乡的父母。我还用名牌相机为他们拍了几张,答应发到他们的电子邮箱。他们一再感谢。我说,咱们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么,说得他们笑得很开心。
雪的可爱之处在于它广披大地,覆盖一切,但并非没有差别。景随境迁,情景交融。我喜欢京城的雪景,尤其是京城公园的雪景。红墙黄瓦的宫殿、雕栏玉砌的楼台亭阁、古老苍翠的松柏,高低错落的山形和静谧的湖泊海子,都能让人揽景会心,旷达其意。但与母亲永别的那场雪,至今难以忘怀。
大观园,我每年都要前往多次。每次去,我喜欢琢磨这里的楹联牌匾,或在脑海里还原《红楼梦》书中或电视连续剧中的场景。在休闲中寻找一种乐趣。这次进了大观园的正门。放晴了。雪停了。哇!太美了。天公抛下的鹤氅,在初冬阳光的反映下,银光四射,把大观园点缀得犹如仙境。正对门的曲径通幽景点西侧,滴翠亭和凹晶溪馆处,几树红梅,在白雪的掩映下,争芳斗艳;再衬以山石水榭、青松翠竹、画廊庭院,玉树琼楼,那“踏雪寻梅”“墙角一枝梅”“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的诗情画意奔来眼底。真个是万家清景沁人心脾,郁闷烦事荡然无存。
我在芦雪庵找个地方坐下。《红楼梦》中的芦雪庵,是姐妹们锦心绣口赛诗的地方,也是史湘云烤鹿肉的地方。以芦雪庵作为故事场景的部分,主要集中于“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和“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探春邀二哥宝玉来这里,请柬上写的是希望他能“棹雪而来”,所谓“棹雪”就是乘船穿过雪花而来;但姐妹聚会的时间是秋季,何来的雪花?原来这里芦苇丛生,每到秋季,芦花如雪,秋雪庵名字与《红楼梦》书中的芦雪庵名字本来就是一个意思,乘船穿过芦花来这里,正所谓“棹雪而来”。大观园芦雪庵,真的有一只画船,一年四季都停摆在那里,做为景点,让游人拍照留念。观望着眼前的景色,联想红楼梦中的故事,耳边又不时传来红楼梦电视剧凄婉缠绵的歌曲,灵感顿生,也存个手机短信,韵出拙作七律一首:
暴雪消停凛气清,
高楼晓望晶澄澄。
旅人酥玉松竹道,
鹊鸟蹬凇冰瀑风。
廊榭参差浮碧海,
腊梅疏影葬花茔。
楹联雅韵无穷意,
悼玉怀金一曲声。
时空改变了,在京城久居,我顶爱下雪了。京城,雨雪相对较少,一年四季大多干燥。一场像样的雪,不仅能赶走浊尘,带来清新的空气,那美丽的雪景确是把人们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在小区里,在公园里欢笑声不绝于耳。雪天,我是不会闷在家里的,因为那等于是错过美好时光。雪也让城里人和乡下人一样,想到“瑞雪兆丰年”。
京城的雪,你就多下些吧。我们欢迎你!
(营口又一春诗社供稿)
供稿作者:昝福祥(营口人)
原创发布:营口之窗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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