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网(我要分享“营口故事”) 孤山守望知青梦 马嘶声声唤我回
——记我的知青岁月
作者:冯国森
时间真的是疯了!怎么跑得这么快?怎么一下子就跑过了五十多年?
一九六八年九月二十六日,似乎就是在昨天,我们离开了喧闹的营口市,来到了宁静的长兴岛。
我被分在山西坡生产大队。当地有民谣说:“山西坡、山西坡,山瘦地薄石头多,出门就登坡,吃水用驴驮。”吃水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难题。
一,挑水
青年点,三间新盖的白泥顶石条平房,座落在大队的小学校附近。为了兼顾各个小队的孩子们上学,小学校建在各自然屯之间,大队部也设在那儿。学校附近没有井,用水得用驴到有水的小队去驮水。
山西坡大队共分四个小队。第一小队刘家洼,离学校最远,机井还没打好,条件也比较艰苦。知青也没分到那个小队去,只分在二、三、四小队。第二小队色树房,离学校最近,虽然有井,但只是雨季才有水。第三小队山西坡,虽有个百米深的机井,但水量也少得可怜。第四小队山后,水源充足。所以“吃水用驴驮”指的是一、二、三小队。
驴驮水就是用一个特制的驴鞍子,上边横放着一个像小梯子的木架子,一边挂一个大木桶,一桶能盛一担水。 一头小毛驴,驮着两个大木桶,装着满满两担水,吃力地走在那幽静蜿蜒的山坡小路上,那便是驴驮水。我们也是用过的,那是后话。我们下乡过的第一关便是挑水关。稚嫩的只背过书包的肩膀,要挑一担水 ,已经是个难题了,何况还要走那么远的崎岖山路。我们也用过三队的百米深井。那井水面常是在百米之下,用辘轳放下水桶,就得用一分多钟,再提起一桶水,又要两、三分钟。况且水也少得可怜,还不够那个小队社员用的。我们只得去离青年点较远的第四小队去挑水。挑一担水,需要绕过两个小山坡,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女生挑两个小土篮的土,都像是在演《朝阳沟》里的银环,就别提挑水了。因此我们的分工是:女生轮班做饭,男生轮班挑水。起初挑一担水,我们都需要歇两、三气儿,有的同学甚至得歇五气儿。主要是肩膀痛得扛不住。肩膀从痛到肿,到不痛,这是个艰辛的过程。头几次挑水,我也是需要歇两气儿,才能把一担水挑回来。后来是歇一气儿,换几次肩。再后来是只换肩不歇气儿。我们也学会了用三个肩挑东西,即左肩,右肩和后肩。最后是不歇气儿不换肩,一气把水挑回来。同学们之间比的不光是这些,还有提水。山后新井离青年点最近,水量充足,但没有辘轳。提一桶水,有的同学需要倒七、八次手,有的倒五次。社员里最强的也得倒四次,我只倒三次,社员也是望尘莫及。我的臂力是念书时,练体操练就的。
那时候讲的就是“拼命干革命”,我干活从来都是争先的。每次收工回来,骨架都像要散了似的,躺在炕上一动也不想动。但是只要做饭的同学唸叨一声:“缸里没有水了!”我总是二话不说,担起水桶,就去挑一担水。尽管那肯定不是我的挑水班,因为我的挑水班,水缸总是满满的。我是从来不惜力气的,我觉得出点力,出点汗,到是件爽快的事。在青年点里,我们吃的是一锅饭,点的是一灯油。我曾幼稚地想过,青年点应该是共产主义大家庭的雏型。可是我哥哥却说,那就是农村的独身宿舍。青年点里也常有烦心事。有一次,天下大雨,我们在家雨休。新房漏个稀里哗啦。男生冒雨上房顶修房子,女生在屋里哭作一团,真叫人揪心。
二,学骑马
知青点里,始终充满了苦和乐。除了苦涩的欢乐,我们还有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欢乐。
廉是我的同班同学,我的知心朋友。有一次,廉到我们点做客,他说,他会骑马。其实他只是在他们生产队里骑过拉车的驾辕马。那都是很听话很老实的马。于是我就带他去看我们大队的大种马。那马枣红色,高大英俊,性情刚烈。平时由一个骑兵部队的转业兵负责遛马,拉车驾辕根本不敢用它。生人到它跟前,它就会鬃毛直立,嘶嘶咆哮,前蹄刨地,以示威胁。我和廉刚刚向前凑一步,它立刻刨地竖鬃,嘶嘶鸣叫。我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廉却豪无惧色,他上前一步拉过马韁绳,一手抓住马笼头,一手揪住马鬃毛,翻身上马。那马先是长鸣一声,两条前腿腾空而起,站起身来,想甩掉廉。廉勒紧马韁,双腿夹住马腹,整个身子紧紧靠在马背上。马见一计不成俯身便跑,刚跑到梯田地沿边,它两条前腿一插,来个急停。廉嗖地一声,从马头上,飞到地沿子下边去了。那马立刻转身就跑,我俩赶紧追。待到我们转过山头,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大概经过一个多小时吧,它才顺着山路跑回来了。修地沿的社员们,举锹亮镐,围追堵截,总算把它抓住了。我想:念书时,廉体育还不如我,他都敢骑马,我有啥不敢?于是我拉过马韁,学着廉的样子,一手抓住马笼头,一手揪住马鬃毛,翻身上马。也许是马跑累了的原故吧,它服服贴贴地顺着那曲曲的山路飞奔着。我俯着身子,抖动着韁绳,双腿齐拍马腹,马越跑越快。我耳边小风嗖嗖,马鬃,马尾随风飘起,真像演电影一般,好不惬意!
马是欺生的,开始我每次骑马,它都先是嘶嘶长鸣,刨地竖鬃威胁我一下。上马后,它也是使尽全身解数想甩掉我。蹽蹶子,急停它都用过了,怎耐我吸取了廉的教训,把长马鬃在手上缠了一圈,并死死抓住,即使我全身被探出马头,也不撒手,它就无奈我何了。
有一次,我一拉过韁绳,大马立刻咆哮起来。它扬起两只前蹄,向我迎面直扒过来,我一闪身,马的前蹄直接砸向我脚面,我一躲脚,把我新买的牛皮靰鞡撕了一个大口子,好在没伤着我的脚。我照样抓住马笼头,揪住马鬃毛,翻身上马。那马迅速跑进苹果园,向一棵苹果树直冲过去。到了树边,它把头一低,从树杈底下钻了过去了,我直接被树杈刮下马来。我躺在地上死死地拽住马韁,马的四个蹄子在我身边呱呱直响。它把我一直拖出十多米,才算停下来。我迅速站起身来,随手抓住马龙头,揪住马鬃毛,又翻身上马。一手紧紧握住韁绳,一手死死揪住马鬃。
后来骑的次数多了,马就服了。我就可以放开双手,抖动韁绳,驾驭自由了。
有一次,我身穿大破棉袄,腰系大草绳,脚穿牛皮靰鞡,骑着枣红大马,双手抖动韁绳,飞驰在邻近公社的田野上。大马飞沟越沿,好不威风。村民家的小狗,汪汪叫着,夹着尾巴,连滚带爬地跑进自家院门。村民出门一看就自然自语地说:“那是知青。”
看来装扮得再像农民也是没用的,知青就是知青,已经成为我们这一代人永远的名字。
三,老马识途
葛洪庄是三年五班的,是我们青年点的副点长。他分在第三小队山西坡小队干活。冬天的农活不多,以挖垫圈土为主。社员们各家养猪用的垫圈土,都是由生产队集体挖送的。挖土的活一般从初冬开始一直到初春。第三小队的取土场地是一个向阳的黄土山坡。那里土层厚容易取土。由于多年取土这里已经形成了三、五米高,几十米.长的由黄土构成的悬崖断壁。可是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就这个人工制造的黄土断壁,竟会成为一个夺命的绝地。
入冬后土层逐渐封冻,为了取土方便,人们就在黄土断壁的根处横向往里挖,逐渐形成一条陕北窑洞似的土穴。到了春天冻土层已经开始变酥,但取土的人们谁也没意识到头顶上存在的危险。
六九年初春的一天下午,几个社员还有知青刚刚刨完土,坐下来歇气儿。葛洪庄坐在横放在地上的铁锹把上,别的社员和知青也都在他左右坐成一排。颖(我们班的女同学)站在他身旁。他们有说有笑地唠着嗑。唠着唠着颖就转过身来,站在葛洪庄对面去唠,还没等开口,突然她眼看着大片冻土塌下来,葛洪庄被大块冻土砸在了下边。
那一天,我收工很晚。回到点里,听说葛洪庄被砸,已送往三堂医院。我赶紧跑到大队种马场借来种马。十几里山路,马一气儿跑到了三堂医院。
抢救正在进行,据说根本没什么希望,因为出事的当时,葛洪庄身下的铁锹头都被砸碎了。直到下半夜,院方才说放弃抢救。夜很黑,星很暗。我骑着大马往回走,马的脚步似乎也很沉重。古道曲曲幽幽:两尺多深的石头沟内,石头路面上铁轱辘车磨出的两道深深的车辙,正所谓千年古道走成河。在一个岔路口上,我几次勒马,想让它向着我以为是家的方向走,它就是不走。后来我突然想起“老马识途”的话来,于是我就信马由韁了。一直到了我们村子口,我才转回方向来。
就是那天,葛洪庄就长眠于山西坡的山坡上了。他永远定格在二十一岁。他还没走过一次回营口的路呢,他还那么年青,他认识回营口的路吗?
几年后,知青陆续返城了。在农村娶妻生子的知青,也都全家返城了。只有葛洪庄一个人,留在了长兴岛的荒山坡上。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五十多年了,我们已白发如霜。不知是否还会有人,指着那孤坟说:“那是营口青年”。
四,当民办教师
知识青年下乡,给农村帶来了活力。我们的大队书记有魄力,他支持办学,他给学校拨了一百亩耕地。有知青后小学就戴帽,办到了九年级。富裕中农子弟任开明进学校,当了物理教师。后来他成为全国的优秀教师并被调到大连37中任教。知青也先后有五名到大队小学当了教师。看起来老书记还是把人品看得比出身还重要。
我也当过老师,当过四年级班主任,教过高年级体育,教过八、九年级数学。公社小学算术通考,我帶的班曾得过笫一名。公社学校教具展览,我们学校获得第一名。我亲手设计制作的教具还代表公社到县里参展。我训练的田径队,接力跑在公社小学体育比赛中,是遙遙领先绝对第一的。我训练的那些小运动员,跑起步来别人一看,就称赞说: “你看人家那才是真正经过训练的跑跑,腿抬得多高,步迈得多大,跑得多带劲!”
我们班的男女生参加学校文艺宣传队,代表公社去县里汇演。学生们第一次坐大卡车,他们拽子帽子迎着风喊着笑着,兴奋难以言表。
五,山后屯
山西坡大队第四小队叫山后,我就分在那儿干活。山后就在大孤山的北边。大孤山位于长兴岛东南角海拔400多米,是岛上第二高山。山后小队四周环山,是个真正的海岛小山村。
坐在小山坡上,山后小队尽收眼底:山道曲曲,炊烟袅袅,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鸡鸣,则更增加了小山村的静美。
春天到了,槐花盛开。小山村深浸在槐花的幽香中。在槐树沟里,深深地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我顿时明白了什么叫沁人肺腑。小山村如诗如画,可惜我不会做诗也不会绘画。写吧,我的笔拙,又写不出它的幽深与宁静。
据传,唐王征东时,薛礼在大孤山上扎过大营。山顶有一块巨石五米见方。据说是薛礼搬来压井的,上边还有薛礼的手印。巨石我上去过,手印我见过。山北坡,关帝庙院里,有薛礼栽的白果树,两个人合抱那么粗,我攀着树皮的自然裂纹爬上过。大孤山东北坡有薛礼修的马道,我在那马道上走过。三、四十米长,十几米深的山坳,硬是用大小不一的石条砌平成路。路宽有五米,可行战车,能骑战马,直达到大孤山之顶。马道的确是雄伟壮观。
再往古说,我在山脚下捡到过石斧,青石打造,工艺精致。 至于土陶瓷瓦片到处都是。当地人说,那土陶瓷瓦罐是高丽人装骨灰用的。我不信,我认为那是更远古的东西。反正山后屯古老而神密。大孤山北坡的白果树应该是上千年的古树吧。可惜大队用木材,书记就下令把它砍倒了。关帝庙,文革时,也被革掉了。
山后屯人风古朴。我跟犁律粪的扶犁老农,就是一个用火镰打火、艾绳点烟的老学究。在他那儿,我第一次听说并见到了火镰,也第一次用火镰打火,点着了艾绳。他有一本线装本的《诸葛武侯巧连神数》我曾借来给同学算命。在煤油灯下为我们打发了不少漫长而寂寞的冬夜。
山后小队的老队长是省劳动模范,他带领山后社员修梯田,栽果树、种刺槐、种棉槐。当时有个被批判的口号是:“要发财种二槐,要致富栽果树。”老队长领着山后社员走的正是这条路。我们到山后时,他们种的刺槐已经成材,沟沿的棉槐也是自用有余。我们知青也学会了编土篮,编果笼。苹果树已挂果的有上几百棵,嫁接好的果苗有数千棵。由于发财致富思想被批判,果苗也卖不出去了,老队长就下令自已栽。我离开山后时,已有近千棵果树开始挂果了。
山后是比较富裕的小队。我们下乡当年的秋天,信用社来结账,山后姜延寿,姜老伯家,有四个儿子、一个闺女,加上大儿媳和孙子,一家八口人,六个劳动力。队里的规矩是,媳妇儿是不上工的。但老队长讲话,娶个媳妇儿不吃亏,养猪、做饭、生孩子是当捎的。姜老伯家去掉全年一家的吃用,一下子下来700多元钱。姜老汉一挥手,咔一下全部推进了信用社。那时候把钱存到信用社,那叫觉悟高,支援社会主义建设么。那年头700多元钱,天文数字啊。队上卖活羊才两角钱一斤。我们点曾经花两块多钱买只羊,回点做全羊汤,我再也没喝过那么好喝的羊汤。
山后小队养山羊、奶羊,养了五十几头耕牛、十几头小牛,还有骡子、马十几匹,一百三十亩耕地,三十几户人家,生活富裕祥和。
山后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我最美年华全部抛洒地方。那山,那井,那古道,那风土,那人情,历历在目;那犬吠,那马鸣,声声在耳。我从七三年底离开山西坡,离开山后屯,没再回去过。据当地来人说,现在他们都迁到沙包子大队了,山西坡卖给了韩国人了。我想,通往三堂医院的石槽子古道还在吗?大孤山上唐王征东时,薛礼修建的马道还在吗?孤山下有韩国人装骨灰的新陶瓷瓦罐吗?
作者简介:冯国森,(田园闲人)营口市高中66届3年1班毕业生,1968 年9月下乡复县横山公社山西坡生产大队。
1974年1月回城,在营口市中药材采购供应站工作并退休。
主审评语
骑着飞奔的骏马,驰骋在广袤的村庄、园田;站在简陋的教室里给天真的学童上课;坐上大卡车带领学生们到县里参加文艺演出。一幅生动形象的画面展现在我们面前……。
作者当过教师,又学会了骑马,这就是当年的知青,没有学不会的农活,没有干不了技艺,令人惊叹神奇,心驰神往。
青春年华,热血沸腾,峥嵘岁月,魂牵梦绕!难忘的知青岁月,苦中有乐有甜,想起来就感慨万千……。
文章叙述得当,内容详实,写作底蕴深厚,表达能力强,很有感染力,阅读时有身临其境之感!
——赵洪柱
供稿作者:冯国森(知青,营口高中、复县)
本期主审:赵洪柱(知青,特约主持人)
原创发布:营口之窗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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