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口之窗“营口故事”)龙母庙风雨
王潇慧
一
在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一行人急匆匆地上船,解缆,驶入大海。船内大多是壮年男女和孩子,他们神色疲惫,心事重重。刚开始还风平浪静的大海,猛然间风起云涌、惊涛澎湃,接着骤雨如幕,整只船柔弱地颤抖。疾风暴虐地将桅杆折断,船在海中像树叶般被浪涌起颠落,船上的人们吓得面如土色,闭起眼睛,双手紧紧抓着船舷,或是抱着其他东西不放。惊慌失措的一船人面对乌漆麻黑、汹涌咆哮的大海,除了哭喊,就是绝望,眼看着船体被风浪撕裂得就要散架,一船人即将葬身海底。领头人长叹一声,双膝跪地,其余的人也齐刷刷地向大海跪拜,祈求龙母娘娘保佑,如果能够平安着陆一定给建庙报恩。
果然,在他们极度恐慌下的虔诚得到了灵验,船不再摇摆颠簸,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扶着行走。他们仿佛透过黑夜能窥视到另外的世界——面目狰狞的一群海夜叉分列船的两侧,扶着小船飞快地划行。但此时的他们决意不会在意与害怕,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不知道到过去多少时间,风雨停歇,失去帆的船自由漂泊到渤海湾的一处浅滩,全船人终于得救了。
他们是谁?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怎会深夜出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慌不择路地跑到令人生畏的大海上来?他们许下建庙的诺言实现了吗?
二
在营口市鲅鱼圈区芦屯镇小望海村有一条起伏不断的小山丘。山丘不大,却连绵几公里,像一条巨龙盘旋在那里。据知情者透露,这座山的龙头在东北面的沙岗台,龙尾在旁边的赵坎子。人们依据山丘的走势命名为回龙山。此处往西三公里就是大海,站在山上就可以窥见渤海湾全貌,因此又叫小望海。山上早年间建有一座庙宇全称为“回龙山迎水宫龙母庙”。距离鲅鱼圈区行驶里程大约九公里,庙宇处于山峰大约30米或40米向阳平坦山坡地上。二百多年来,经历了不同风雨,如今庙宇虽已不在,可关于它的传说依然在民间流转。更让人不可思议地的是此庙非彼庙,但又有渊源。
真的是“龙母庙”不是“龙王庙”?不错,我说的就是龙母庙——一座记录历史祭祀文化而又被人们淡忘的庙宇。
在东北地区龙王庙比较常见。龙王作为水族统领掌管着行云布雨的大权,受到人们尊崇无可厚非。但龙母庙却很罕见。曾经有人做过调查,山海关外龙母庙仅有两座,辽宁望海寨回龙山迎水宫龙母庙是其中之一。我也是偶然知晓龙母庙的一些人情故理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促使我想去了解。虽不至皓首穷经,但也是孜孜不倦的。别小看这样一处景观,它的来处并不寻常,与素有“浓墨宰相,淡墨探花”之美誉的清朝宰相刘墉有关。在2024年最美的人间四月,花海如潮,鸟语切切之际,我为龙母庙铺纸濡豪,兴会淋漓。
相传乾隆二十年(公元1755年)十月,时任陕甘总督的清朝名臣刘统勋因办理军务失宜,被乾隆皇帝治罪入狱,还牵连其子——在翰林院任编修的刘墉也被关押进大牢,同时祸及京城与老家山东诸城的刘姓族人。还好,京城距离山东有些路程,清朝交通工具主要依靠车马,这就给刘墉族人留下了逃命的时间。
京城刘家派可靠之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山东老家报信。接到密信的刘宪立即召集刘姓直系家眷,收拾些金银细软连夜逃出诸城。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要往哪里去啊?经过大家商议选择乘船出海,去闯关东。即使官兵追赶过来,面对茫茫大海也会无计可施。刘宪带着族人连夜从蓬莱阁东渡,尔后进入渤海……于是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按照当时清朝律法,一人犯重罪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为了尽可能保留下刘姓一支血脉,他们只能扔下年迈与病弱者,其余的能走就走。
秋日的辽南,放眼望去,正是林木苍翠、果实飘香的季节。刘宪他们觉得这里非常好。西可望海,北能瞻山。向东远眺,可见山峰俊拔,层峦叠嶂,树木蓊郁。南面远阔,略显平坦,可以开肯荒地,林中小兽小鸟甚多,不远处还有一条河流绕行其间。河中鱼群攘攘,真是一处安家的好地方。此处就是现在小望海村四组龙母庙村,亦即回龙山迎水宫龙母庙的老庙址。
刘宪率族人安顿下来。
在京城,刘统勋父子在狱中不过一月有余就被释放,并返还没收的全部财物。两三个月后,刘统勋得到乾隆皇帝重用,此后官位亨通。相较父亲,刘墉有点黯然失色。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六月出京城,在外辗转二十多年竟做地方官员,后期才得到乾隆器重。然而,发生的转变对于信息滞后的刘宪族人已经太迟了。他们很快适应了东北的生活,一边打鱼狩猎,一边开垦荒地,偏安一隅又远离是非之地,真的是难得的惬意。“野性堪如此,潜山归去来。”怕是王安石也羡慕不已吧。十几年后,刘宪向刘墉提起当年渡海之异象与承诺建庙的来龙去脉。刘墉赠银百两、赋联一副,并将乾隆御赐的“黄马褂”转赠给族人。行事老练的刘墉考虑到族人来到陌生地方,难免会遇到欺负或不公时,黄马褂可以保护与解围。果不其然,这件黄马褂后来还真有了用武之地,可惜,文革时期丢失了。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刘宪开始寻找建庙的地方,最终选择在龙母庙村西山上。乾隆三十三(1768年)龙母庙建成。因是刘氏家族与当地达官名人凑资建造,也被称为刘氏家庙。庙虽不大,但也气势轩昂,法相庄严。有一块青石碑记录了当时建庙的情形。青石碑大约高二米或者一米八,碑的上部分雕刻着龙纹花样,有碑座,碑上刻有发起人以及乾隆三十六年字样。根据龙母庙建成年代推算,应该庙建好后才刻的青石碑。知情人许国军讲,他亲眼看到过石碑,碑色犹如青砖色,略黑。青石不属于东北所产的花岗岩或理石,应是从南方运输而来。石碑除刘姓族人外,还记载了其他的捐赠者。那时刘统勋任东阁大学士、国史馆总裁。他很受乾隆赏识,风头正劲。刘墉在修书处担任行走。龙母庙倒塌后,此碑被遗弃一处田地作为界石多年,最后让一位僧人悟清拿走,再无音信。
为什么在危急关头刘宪等人不祈求龙王保佑,而是龙母?为什么在东北地区龙母庙这么罕见?基于此,更需要我去挖掘其渊源、背景与文化,为传统文化聚材取事尽绵薄之力。我在梳理甄别中主观认为可能存在几种情形,其一,人在极度恐惧下会产生求生的本能,神经是不受控制的,不能说是胡言乱语,但一定是灵光乍现般影射进大脑,“龙母保佑”脱口而出;其二,从地域分析,山东、河北一带喊母亲就是娘,绝望之际,最先想到的也会是生养的母亲。龙母是龙的母亲,情急之下,刘宪族人第一时间求救龙母娘娘而不是龙王也就顺理成章了。
猜测既不科学也不严谨,有失偏颇。还有另外一种情形是客观存在的,那就是“龙母文化”的北上与普及。虽然是我拾遗补缺,但也有圭臬法度框定。这应该涉及到“龙母文化”的传承。
“龙母文化”始于秦汉,多在岭南一带盛行。比较著名且有文献记载的共有三处:广东肇庆市德庆县悦城镇龙母庙,建于秦汉时期,有两千多年历史;广西梧州龙母庙,建于北宋初年;广西藤县的龙母庙,建于宋代(公元1108年)。其中有两处被尊封为龙母庙祖庭。可见龙母文化久远且深入人心,尤其是处于湖、河、江、海等水域丰富的地区。
据传龙母姓温(一说姓姜),秦时人。自小能预知祸福,且乐善好助,几岁时已是成人模样,人称神女。某日,温氏在西江边濯洗时偶拾到一大卵,此卵晶莹剔透且异常斑斓,她拿回家尽心地看护,把最温暖的地方腾出来给这颗卵石。不久,竟孵出五只像蜥蜴的小动物,能为温氏捕鱼、嬉戏,特听她的话。长大后五物竟变成头角峥嵘、身皆鳞甲的五条真龙。温氏让他们施云播雨,治水理山。五条龙按金木水火土之五行方位,也就是东南西北中,各司其职护佑天下苍生。人们便称温氏为龙母。后来龙母仙逝,五龙悲痛欲绝,化作五秀才,将龙母葬于北岸的珠山下。后人感于五龙孝心,就此建庙,名曰"龙母祖庙”。到了明清时期,得到谕旨,可以广受建庙、祭祀,才从岭南延伸至长江流域、中原地带。因东北作为蛮荒边塞,人烟稀少,龙母文化还不曾临莅。
刘宪族人在形势逼迫之下求救龙母,即是本能也是必然。因刘墉始祖本就是从江苏徐州府砀山县(现划归安徽砀山县)迁徙到山东诸城的,《东武刘氏家谱》可证。他们把龙母文化通过口口相传或者以故事的形式讲述,不是不可能的。再说刘墉其父刘统勋、祖父刘棨和曾祖父刘必显,都是做过高官的。刘姓一族在山东诸城是远近闻名的名门望族,知识层面渊博,耳濡目染,刘宪等人知道龙母文化应该是有迹可循。再说山东诸城离黄海很近,出海者祭祀龙母,保护平安,是再正常不过了。正是这样的机缘巧合,刘宪族人不但定居于辽宁,还把龙母文化带到了这里。可见这座龙母庙的独特性以及历史源缘。
从乾隆二十年(公元1755年)出逃到乾隆三十三年(公元1768年)龙母庙建成,已经过去了约十三四年光景。刘宪族人住下来后,就把此地叫做龙母庙村,并一直沿用至今。据考证,他们也是最初的开荒者,后来才有了曲、许、宋姓等。当地流传一句顺口溜:“刘两山,曲两洼,边边拉拉老宋家。”说明当时刘宪族人已经率先开垦了两条山沟里的土地,并自然拥有了这些土地的所有权和经营权,成为所谓的“占山户”。其他姓氏人只能捡拾一些边角碎块开荒与生活。
至于说到小望海村的来历,是先有小望海村,还是刘宪族人迁来后才叫的小望海?一直众说纷纭,语焉不详。不过从目前县志、百科词条与研究文章多方印证看,小望海村最初叫望海寨,清朝雍正年间,因地处山岗,站在高处能望见大海,遂名。后又因和附近的望海寨重名,改为“小望海寨”。1984年后,改为今名。查阅《盖县政区沿革》得知,清朝时龙母庙村一直是作为独立村屯出现,直到民国以后才划归小望海寨村。当时小望海寨村已包括钱家屯、宋家屯、曲家屯和龙母庙等几个自然屯。如今,龙母庙村被小望海当地人简称作“龙庙子”,而龙庙子在本地用来称呼龙王庙的,所以,时间一长,恐怕连本地人都搞混淆了。
刘宪家族终于还愿,了却了一桩心事。龙母庙遵循神性职责护佑着刘氏家族和周围百姓。
时间飞逝,刘宪与族人渐渐适应了这块土地,生活也走上了正规,还有龙母庙的加持,一切显得格外圆满与顺畅。
三
到了清乾隆四十几年(确切年份不详),营口地区下起了十二天的滂沱大雨,引起山坡泥土松动,龙母庙没能抵抗住大自然的侵蚀,轰然倒塌了。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已经没有人能再亲眼见到那座倒塌的龙母庙了。只是通过百年来的口口相传,让我们多少可以了解到一些龙母庙大致的样貌。
我去龙母庙村实地查看过,那里的土质颜色黄而松散,其中多为沙土地。踩在疏松的土地上,令人有种软绵绵的感觉。不知道是岁月磨细了山岗,还是原来就是如此!
据说,刘宪族人也发现此地土壤的特殊性。他们逃命时携带充饥的地瓜特别适合这里的土壤,不但接的多,并且甜度高,熟后香软可口。地瓜不但是逃难时的救命粮,也成了日后这里的名产。
同样的地瓜跑出去几千里地,竟然有天壤之别,不由让我想起淮南桔与淮北栀的典故来。
如果不是有人带路,真的无法找到龙母庙原址。我本以为打听的很清楚了,并且笃定能找到。结果上的山来,走走停停,转来绕去,终未得愿。无奈,我挨家扣门询问,才知道已经走过去几个来回了。在一条用水泥与石子铺设的、坑坑洼洼的、略显局促的山坡道旁,几间待拆迁的房子首先映入眼帘,院中有十多棵果树。如果非得找些物证来确凿这是龙母庙,那就是被屋主人堆在院子四周土堆里的砖头瓦块。那些残缺仿佛告诉人们,这里曾经的辉煌,曾经的暮鼓晨钟,曾经的薄雾浮荡、香烟缭绕。据龙母庙村民许国军讲述,在他小时候这里是一片乱石岗,杂草丛生,野树摇摇,胆小的人可不敢黑天独自从这里走。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里曾经是一座庙,虽然倒塌,二百年多来不曾有人打它的主意。毕竟坊间流传着一些带有迷信色彩的说法。随着人口增多,土地显得越来越金贵,有人在庙宇周围尝试性地种植一些果树或者开垦些小的菜园子。庙宇面积慢慢地越缩越小,后来就盖起了房子,变成了现在我看到的模样。
时至今日,小望海地瓜已经是远近闻名。地瓜粉条、地瓜干等副产品也很受人们喜爱。这里的土壤还适合种植果树,每年四五月份,桃花、梨花、李花、杏花盛开之际,漫山遍野娇红嫩绿,芳香袭人。徜徉其间,犹如仙境,桃花灼灼迷人眼,胜雪梨花压枝低。有诗云: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听着龙母庙过往,看着眼前景象,我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心情!记录的手有些颤抖,字迹潦草模糊,还有夕阳西下的清冷渐浓。当我离开时,桃花正艳,春风徐徐。
四
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村民们捐资重修了龙母庙,位置从龙母庙村西迁至小望海村东庙山上,大约距离有三四里地。庙宇比以前开阔,面积大了许多。极目四野,绿树参天,青草成苗,就算岁暮冬寒,也蔚为壮观。远处的望儿山与馒首山时隐时现,真是一处难得的风水宝地。
进了山门,东侧钟楼,西侧鼓楼,朝钟暮鼓,余音绕梁。抬眼之处正是龙母庙主殿。龙母身披红袍端坐,身后墙壁上画着那艘断了桅杆的船被众海夜叉扶着。东殿供奉着十八罗汉,有一个微缩成1.5米的小船,西殿是药王庙,为周围得病而无钱医治的善男信女们,心灵上多一份慰藉与释怀。捐资人全部为女性,有一块石碑为证。石碑正反两面字迹尚能辨识,碑文记录了搬迁缘由及捐赠者姓氏。碑座上面刻有“风调雨顺”四个刚劲大字。石碑现已丢失了。
重修后的回龙山迎水宫龙母庙迎来鼎盛时期,绚丽华扉,香客源源不断。每年三月十六庙会时,人头攒动,络绎不绝。沿路商铺林立,叫卖声声,车水马龙,真是一派兴旺之势。打渔人家,出海前必来庙中祭拜,愿龙母护佑平安;若满载而归,更会携家带口,诚意答谢。生意人期盼兴隆,八方来财;生病、不如意者到此祷告一番,化解心结;无妄无灾的人们也到庙里走走,沾染些香火,既心安又心升欢喜。特别是庙前戏台子,每到庙会,咿咿呀呀,婉转流莺。台上真把式,台下叫好声响彻云霄。
由于龙母庙太过盛名,聚集此地的人鱼龙混杂,官府只好派衙役协助管理。乾隆年间,龙母庙曾经发生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件,是关于“黄马褂”的。
乾隆1779年后,虽说清朝繁荣,但贪污受贿之风气已显露头角,衙役们贪婪之心日益增长。可叹,周围百姓商户被搜刮的民怨沸腾,咬牙切齿。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只能隐忍。最可气的是这帮衙役遇到妙龄女子或漂亮媳妇时,往往动手动脚,口中浪语喋喋,连唱戏的戏子扮相俊美者,不论男女都要调戏一番。引得人神共愤,形成水火不容之势。如果再不制止,怕是局面混乱,后果会非常严重。
某日,此事传到了刘宪耳中,他气愤填膺,怎可让此等污秽下作之事继续蔓延。他们自从迁至此地,处处小心,低调行事,恐生事端。如今,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把刘墉赠送的黄马褂拿出来穿上,腰板挺的直直的,气宇轩昂地来到闹事的衙役们面前,大声呵斥道:“休得无礼,识得此物吗?”那些平日里胡作非为的差役,虽然没有见过真的黄马褂,必竟是当差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按律,除皇家谁还敢穿黄色衣服,那可是皇家专用啊!除非为皇家立下汗马功劳或者受到重用、赏识的大臣,才能得此赏赐。
衙役们呼啦啦跪地求饶,磕头犹如鸡啄米且承诺,以后绝不再犯,还庙会秩序。刘宪见起到了震慑作用,不再追究。百姓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大伙见证了整个事件,齐声叫好,为刘宪的正义之举鼓掌。消息像长了翅膀,人们觉得这是龙母显灵了。深孚众望的龙母庙香火比以前更加旺盛。
后来,惩戒衙役之地被人们称作“黄袍马褂”地或“黄马褂”地,也叫“戏台窝子”。
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龙母庙重新修好。而那时候的刘墉才升任湖南巡抚,已近六十岁了。其父刘统勋已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十一月一十六日上早朝的路上猝死。他的离世曾使乾隆皇帝伤心不已,曰:“朕失一股肱!如统勋乃不愧真宰相!”遂赐,谥号文正。这是清代对文臣最高的荣誉,清朝几百年中只有八人得此谥号。
龙母庙带给一方平安、富足、繁荣,这是何等的荣耀!刘宪族人也觉得很有光彩。
五
从那开始,龙母庙经历了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最后是宣统。随着清朝彻底灭亡,1949年迎来新中国的成立。龙母庙就像汪元亨在《朝天子·归隐》中写的:“暮鼓晨钟,秋鸿春燕,随光阴闲过遣。”时光推移,事物也慢慢发生变化。龙母庙在岁月的流离中蹒跚而来,等待她的到底是怎样的风雨哪?
连年征战的中国千疮百孔,贫瘠消瘦,物资极其匮乏,大部分家庭糊口都难,名噪大起的龙母庙更是香火凋零。1958年大炼钢铁时,百姓连做饭铁锅都拿去炼化,何况龙母庙!
1966年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风头正劲。一群“破四旧”的红卫兵冲进庙里,推倒龙母塑像,赶走四五个僧人。1968年的某日,村民蜂拥而至,把能拆能用的都拿走了,他们全然忘记这里曾经是寄托过的精神殿堂。守护了小望海一百八十九年的龙母庙被夷为平地。
我们不能制止历史前进,更不可能抹去曾经存在过的事物。连根拔起之物虽然已无生还的可能,但带出的泥巴也是另一种印记。印记是时光的见证,铭刻于某个角落,是我们与世界的化身。龙母庙荒凉狼藉了,旷野的风嘹唳不绝,仿佛为庙宇哀伤与不甘。值得庆幸的是唯一的钟楼倔犟地存在,屹立二百四十四年之久来为龙母庙佐证。它的执着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陪伴、历练和修行吗?也许受香火熏染真有灵性,也许是身负使命,有关它的传奇色彩相当浓烈,有一段故事在当地流传。
文化大革命时,龙母庙被拆的七零八落,残基无存,抢红眼睛的人们不放过一砖一瓦。鼓楼在人们声嘶力竭地喊叫声中悲怆地倒下。鼓,一部分被炽热的洪流裹挟着飞往不可知的远方,或为栋梁之材,或为小巧之物。还有部分不知所踪。我倒是希望它被有心的人收藏起来,多年后重现,叙述以往与未来。
他们又如法炮制来拆钟亭。几个村民用绳子拴住石柱,使劲地拖拽,口号尖利,手磨起血泡,肩头勒出血檩子,脚趾头拱破鞋尖露在外面,柱子仍纹丝不动。气红眼睛的他们尝试各种办法,终于在绳子几次断裂有人受伤,才悻悻又无奈地走了。自此,再无人敢打钟亭的主意,钟亭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它孤单遥望着无穷尽的苍穹,沉湎于追忆与昏思。
钟亭,现在叫龙母庙钟亭,为正方形四柱歇山式花岗石建筑,方向北偏西35度,四角由四根间距213厘米的方形石柱支撑,梁架和歇山式亭盖。石柱高348米,柱脚下为石基,石柱上半截琢为八角形,额上承交叉石梁,梁上承石板盖,前后坡各由三块石板组成,横向搭盖,盖石板雕琢瓦筒、瓦当、滴水装饰。转角下有惊雀铃挂环。藻井为斗四工字形,四面交叉,石梁中间承口字形,上承方形瓜柱,上承二道梁,二道梁上承脊檩。正面向西北的阑额上雕刻“锡武思文”四字,石柱上有楹联 “晴响能惊云外客,晨钟时觉梦中人”。亭的脊檩上有古钟挂环,钟早已不知去向。几个村民说,那口钟有一人高,几人合围才行。我想,它终归逃脱不了炼化的宿命。1983年公布龙母庙钟亭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2012年公布其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回龙山迎水宫龙母庙的真容还真不好见。我以诚挚之情,三次前往都未能见龙章凤姿,也许是内藏玄机还是另有因由。这样奇怪的阻隔竟让我生出臆想,更加积极地去探究其中的隐秘。 2024年五月四日,我再次前往龙母庙。钟亭,在一片桃花树海里沉默地伫立,好像满山粉嫩的桃花都不能使它兴奋。三指宽的铁钩在风的作用下微微晃动。钟虽然没有了,但它好像已经习惯了如此摆动。几只麻雀在钟盖内安了家,不停地穿来飞去。亭子中间放着一个香炉,不知道是周围百姓还是刘姓族人常来挂怀?我对视钟亭良久,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回龙山迎水宫龙母庙的原址附近,一座新的庙宇框架早已搭起,一块奠基牌子上赫然写着二零一六年。
下到半山腰,站在一处高岗仰望龙母庙钟亭——它似有万般语言想要倾诉。它再期待“晴响能惊云外客,晨钟时觉梦中人。”景象的再现吗?还是等待更久远的答案?这里没有其他参观者,除了寂寥就是
悲壮。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钟亭不再孤单,人们一边享受田园生活,一边清空烦嚣与喧嚷,徜徉于龙母庙,让心灵起悟,感受神性通达,朗目清风。
清朝早已被岁月围剿得支离破碎,只有一些重要事件光明正大地躺在历史的记账簿子里,但并不妨碍民间故事与传说的精彩演绎。在我探访的过程中总有人会神神秘秘地、悄悄地说:“你说奇怪不!如今的刘墉后人有几代也有他的“罗锅”。毋庸讳言 是他基因强大,还是纯属巧合?这些更增添了对传说的遐想与各种猜测。从刘宪族人仓促的离乡背井到当下的平淡生活,二百多年来,龙母庙村的刘姓族人依然延续。当他们目光望向庙宇方向,是否会有血脉偾张?
其实我更希望龙母庙能够发挥它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以它为轴心,带动小望海村以及周围的旅游文化产业,助力小康生活锦上添花。
人们常说“物以稀为贵”。所处关外的这座龙母庙,我竟给不出答案。
供稿作者:王瀟慧,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诗界》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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