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营口专访 > 正文

向侵略者,开炮——海丹青“营口专访”

——抗美援朝老军人赵洪章战场忆事

海丹青

分享到:
2020-10-29 07:37:00   来源:营口之窗   点击:
入朝报国去,慈母赤足追,念深母失聪,久逢双泪垂。“谁也不知道谁什么节骨眼儿就牺牲了,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明白,活一分钟,就要做一分钟的志愿军战士,那怕客死他乡,墓碑也要朝着中国的方向……” ——赵洪章

(营口之窗营口专访 海丹青在赵洪章的记忆中,终生难以磨灭的,是入朝参战时满目疮痍的朝鲜大地,和火光冲天的汪洋火海……1951年1月,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对朝鲜新义州的轰炸攻势刚刚结束,赵洪章就跟随中国人民志愿军队伍,乘坐军用汽车,飞驰在新义州滚烫的土地上。

“当时心里感觉很惊骇,战争太焦灼了!目光所及,一片焦土,断壁残垣、横尸遍野。我同行的几名战士,都是从学校先进学生队伍中发展起来的,他们还没有接触过战争,书生气未蜕,所以他们受到的刺激比我强烈,我经历过营口市的四次解放,所以我或多或少对战争的残酷,还有一些免疫力。”今年已经86岁高龄的赵洪章老人在描述自己初到朝鲜战场的场景时,眼中依然闪烁着年轻的光芒。

他不是第一批入朝的,但是,他却是在抗美援朝战役进入到焦灼阶段时参与战斗的。刚刚从苏联部队手中接过武器装备的赵洪章,深知自己手中握的不仅仅是一把钢枪,一包手榴弹,而是祖国人民和朝鲜同胞的殷殷重托,还有老母亲望眼欲穿盼儿归的期待。

回想起自己参军的时刻,同学们踊跃报名参军的场面恍惚如昨,即便朝鲜战场的战事残酷程度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但赵洪章始终告诉自己,“是党的人,就要做忠于党的事,刀山火海,也要坚持!”

轰鸣与火光背后

这一路奔赴前线的星夜驰援,穿行在炮火连绵的援朝战线,让赵洪章深深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名高射炮兵,究竟有多危险。在作战初期没有制空权、制海权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当时与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的激烈交战中,需要依靠高射炮与疯狂的敌机抗衡。从中国进入朝鲜的一路坎坷,让赵洪章和战友们走一路、打一路,基本没有喘息的时间。

“这么说吧,在朝鲜战场上打仗,一个是正面战场打仗,真刀真枪,第二个危险就是汽车兵,从丹东到运送物资和武器装备到朝鲜平壤战斗前线,要经历联合国军如同下雨般的疯狂轰炸,汽车兵可以说是用命在护送物资和武器。敌军轰炸机飞得很低、很急,扫射和轰炸都很凶猛。朝鲜人民用‘窜房檐’来形容敌机飞行高度低的程度……”。作为一名高射炮手,赵洪章在保护运输线路不被损毁的同时,更加清楚地明白,他的坚守,对于运送后勤保障物资的汽车兵战友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志愿军汽车兵战士有一个‘黄金8小时’的说法,就是说,从丹东到平壤,开车运送物资要确保在8小时之内送到。汽车兵们都用生命在遵守这‘黄金8小时’,甚至是在敌机追着汽车轰炸、扫射的情况下,他们依然保持高速行驶,如果司机牺牲了,那么就由战友接替继续驾驶,这样惨烈的坚持,我们炮兵常常会见到。基本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也都是豁出命去保护他们,哪怕炮弹炸死的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人惧怕,都是为保家卫国牺牲,死得其所!”

赵洪章的描述,因为发自肺腑的情感和真实动人的故事,而令人震撼。他要表达的情感如此深厚,以致于他想在一瞬将把所有的抗美援朝故事都讲给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后来者听。1952年,赵洪章跟随部队进军清川江,投入到保护清川江江桥的战斗中。这一次,敌军的轰炸更为猛烈,因为清川江江桥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从中国丹东往朝鲜作战前线运送给养的必经之路,为此,一天连翻几次的轰炸是逃避不了的。“桥被炸毁了,工兵战士就顶着炮火马上修桥,有人牺牲了,马上就有人顶上去,死亡仿佛就像是没有人在意的事情,我们炮兵也是,始终注意力高度集中地朝着空中向敌机开炮,耳朵震得刺耳的耳鸣,啥也听不见,就是一个劲地开炮投弹,有人牺牲了,马上就有人接替,看到战友倒下了,心里难过,脸上流着泪水,也喊着、使劲地开炮……”,

“今天能见面的战友,或许明天就剩下一封等待寄出的遗书了。谁也不知道谁什么节骨眼儿就牺牲了,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明白,活一分钟,就要做一分钟的志愿军战士,那怕客死他乡,墓碑也要朝着中国的方向……”赵洪章在战争中九死一生,然而那种生离死别的悲壮,在他的心中并不是因为战争艰苦而落下的眼泪,而是在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严峻形势下置生死于度外、置个人安危于不顾的毅然决然。时至今日,他的头部还残留着尚未取出的弹片,天气变化时就会隐隐作痛;他的身上,还留着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因身负重伤而留下的道道无法恢复如初的伤痕。

“我们的炮,射程不远,很多时候根本打不到美军的飞机。然而美军的飞机却能够精准地打击到我们……。”横飞的敌机,对我军的轰炸和扫射来势汹汹,而相对于在空中拥有充分自由度的敌机而言,我军的高射炮无论从灵活度、准确度以及打击预判性各方面都存在着劣势,广阔的战场之上清晰可见的我军高射炮阵地,在敌机的盘旋视角之下清晰可辨。

武器装备的巨大悬殊,让赵洪章和战友们每时每刻都处于高度危险当中。炮弹的轰鸣,让很多战士短暂性地失去了听力,而赵洪章也不例外,很多时候,即便是处于战后修整时期的安静状态,他的耳朵依然会时而响起莫名如爆炸般的耳鸣,长时间无法退去。战时多艰,在发射炮弹坚守阵地的无数个勇士身影的背后,是无数次衣着单薄地睡在大雪地里的浑身麻痹,是无数次在田野间、树林中和衣而卧的战地修整,又是多少个本应酣然入睡,可实际上却在无数次的耳鸣与梦魇中醒来的夜晚。

饥饿与刻骨寒冷

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联合国军始终没有放弃对志愿军后勤补给线的摧毁和打击,“绞杀战”犹如一把强硬又冰冷的钢索,把中国和朝鲜之间赖以联结的后勤补给线“抽打”到体无完肤。在中国与朝鲜作战前线之间,但凡能通车的路,都被轰炸得面目全非;能通行的桥,全部被炸断;能绕行的山坳、沟壑,都被轰炸迸飞的碎石堆积、填满……志愿军战士们面临着举步维艰、弹尽粮绝的艰难境地。

“最困难的时候,好几天吃不上一口饭,那种感觉,如果在联合国军看来,应该是最崩溃的时候了。联合国军是经常有肉罐头吃、有烟抽、有酒喝的,所以,如果换做是联合国军没有后勤补给的话,他们一定会溃不成军。但我们就不同,我们在战场上没有飞机的时间比较久,运输线还被联合国军给炸毁了。可以说是要啥没啥,连饭都没得吃、鞋都是露着脚指头的。但是即便如此艰难,我们志愿军也当真没有成为他们臆想中的‘懦夫’。可能你无法置信,就在战士们饥饿到甚至出现幻觉的零下40多度的寒冬里,我们的志愿军战士没有一个人喊苦、喊饿、喊冷,更没有一个人临阵逃脱、打退堂鼓。那时候,我们根本就不需要进行政治教育和战前动员,个个人都是钢铁战士,什么也不用说,就是一个字,‘拼’!”赵洪章的目光中,依稀还泛起刚毅的光芒。

“一把炒面一把雪”,是朝鲜战场上中国志愿军战士们的真实写照。然而,在赵洪章看来,最艰难的时候,志愿军战士甚至连炒面都吃不上,饥肠辘辘之下,拼命塞进嘴里的,只有雪!

“有几天吃不上饭,一粒粮食也没有了,炮连连长给司务长下命令,‘你去给我找粮食!战士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司务长到处去找吃的,可是大冬天的,到处都是大雪压境,哪有吃的啊!?最后没有办法,就从老百姓家里买到了两袋生的冻土豆,全连100来人,每人只能分到1-2只冻土豆,这都不舍得吃。全连最多的时候是好几天都吃不上饭,连水都没有,只能吃雪团。”赵洪章描述这段记忆时,腰杆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始终保持着军姿,仿佛此时此刻的他,依然还坐在朝鲜战场的阵地上,时刻准备着迎战敌军。

赵洪章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大约70年前的凛冽寒冬里,他和战友们一起赤足趟过朝鲜清川江时,夹杂着冰碴的江水留在他记忆中的刺骨的冷。“江水都被冻成了一层层的冰碴,一脚踩下去,腿上的皮肤全部被冰碴划破,扎得深一些的,肉都跟着翻出来,过江上岸的时候,我们腿上全部流着血,但没有人顾得上这些……”,赵洪章每每讲到这些身体上的伤痛时,神情总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自己讲述的不是疼痛,而仅仅是一段尘封的往事。

唯念祖国与母亲

“过清川江的时候,我光着的脚接触到冰冷的江水时,突然回想起自己入朝作战,与家人不辞而别的当天,母亲得知消息后,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一直追到火车站,就为见上我一面时的情景……”,赤足过江的赵洪章,终于感同身受到了母亲念儿的殷切与无我。这种血脉相连的通感,让赵洪章对母亲、对祖国,有着更加甚于曾经的深厚的珍惜与眷恋。曾在战争中期阶段身负重伤的赵洪章,一度被转送回国救治,在这期间,他得知了母亲因思儿过度、急火攻心而失聪的消息,那一刻,向来不轻易脆弱的他,落泪了。当军医关切地询问他,康复后是想继续参战还是想继续念书时,他未假思索地选择了重新入朝。“母亲是母亲,祖国也是母亲,保卫祖国,就是保卫母亲,我要继续战斗,为了祖国,也为了母亲,向侵略者,开炮!”

(与战友在福建首次战斗时合影)

原创发布:营口之窗官网

版权声明:营口之窗所有稿件,未经书面许可禁止转载及截取使用。

相关热词搜索:战场 忆事

上一篇:哑巴鞋匠邴志坚——记一位营口草根市民
下一篇:营口科技局长介绍如何提高科技创新激励政策精准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