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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老宅后身那潮沟——李同雁

李同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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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0-15 07:48:00   来源:营口之窗   点击:

(营口之窗原创作品展)我家老宅后身那潮沟

文/李同雁

我家五台子老宅后身,横穿三十多米的路基北侧,曾经有一条长长的潮沟。

这条潮沟是五八、五九年间我刚记事时才逐渐形成的。那时大跃进之风刮得正在势头上,营口的“三大工程”之一——修一条东西长十里、宽三十八米的最现代的大街,后来路基刚见雏形就偃旗息鼓了。据说是由于资金等诸多原因,这项在当时轰动一时的工程就半路夭折了。于是,在路的北侧,由于取土垫路基,所以,伴着这条路形成了东起市中心,西至西炮台海边这么一条长长的潮沟。

由于这沟的周围,尤其两侧,在夏、秋时节被茂密的芦苇所遮盖,也只有在冬季里才能看到这条沟的本来面目。那时,沟里的水结成了冰,远远望去,它犹如一条绵长蜓宛的巨蟒,在安详地渡过那漫长的冬眠。此时,这长长的,宽不足五米的冰面,便成了我们这群孩子的世界。我们每天都来到这里滑着自制的冰车,在那寒冷的冬天里,每每都是玩得满头大汗,忘了回家吃饭是经常的事,时常是母亲一声声唤着我们的乳名,直到母亲的声音变得嘶哑了,我们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家。

当我们晚间起夜,第一次发现从外面偷偷爬进屋里躲在水缸下冬眠的一群“烧夹子”(这是当地特有的一种小型蟹类,这里习惯这样叫它)忽而从你眼前闪过时,这就给了你一个重要的信息——外面的世界已是春意盎然,于此同时,那条潮沟以及周围,这“烧夹子”已完成了冬眠铺天盖地地出现在那里了。

说到“烧夹子”,这是营口当地的一大特产,它属于蟹科动物,比河蟹要小一些,但味道并不比河蟹差多少,只是因为这里太多了,所以这里的人似乎没把它太当回事而已。“烧夹子”吃法很多,它可以用酱炒,也可用盐卤调味腌制后食用,尤其用“烧夹子”加工出的“烧夹子”豆腐更是菜品里的一绝,它给人感官上就是晶莹透剔,令人赏心悦目,而吃在嘴里更是鲜美极了!直至今天,它仍然可登上高档饭店的大雅之堂。

捉“烧夹子”是我们这一带的习惯,大约在清明的前后,天气开始变暖,经过冬眠的“烧夹子”开始在夜里出洞了,这时的“烧夹子”最肥也最干净,也正是这个时候的“烧夹子”最适合食用。因此,每到这个时节,顺着那长长的潮沟周围,便有许多手电的光在闪动,这就是捉“烧夹子”大军,而我也经常是这大军的一员。手电光下,一只只肥大的“烧夹子”慌乱地爬着,而大多逃不出我们的手掌,但那“烧夹子”也不是吃素的,你稍不注意,就会被它那两个粗壮有力的螯一下夹住你的手指肚,直到流出了血它也不会松开的,我多次因此而疼的放声大哭。那时,每个晚上我们我们都会满载而归,第二天早晨,家里的饭桌上便有了两样菜——咸“烧夹子”和酱炒“烧夹子”,于是那糠和玉米面混合做成的窝窝头就不觉得那么难咽了。而当天中午,我家邻居便会一下跑来五六个和我一般大的小伙伴,他们各自手里拿着自带的不同颜色的窝窝头,到我们家吃着免费的“烧夹子”,只吃的小肚子圆圆的才肯回家。

随着雨水的增多,那潮沟边及周围的芦苇已露出尖尖的角,很快就吐出了一片片娇嫩的绿叶,几乎转眼间,这芦苇就长到了没膝高了。此时的潮沟开始有了规律性的潮汐现象,每天潮涨潮落,是捉鱼的最佳时刻。在每天涨潮之前,我经常和哥哥在潮沟的某一个地方,迭起一个坝梗,将带着长长兜子的渔网插在坝梗豁口处,随着那潮水的到来,你可闻到那湿湿的、咸咸的潮水的味道,那清澈的海水里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各种鱼儿,还有那青虾钻进网里,逐渐地里面的鱼虾越来越多,把网撞得直摇晃,这就到了该起网的时候了,这时我们便把渔网拿到岸上把鱼虾倒在桶里,哇!这网里活蹦乱跳的好热闹啊!这一次就可以收获半桶各种鲜活的鱼虾,还没等潮水涨完,我们的桶里已经盛满了收获。这时,母亲已经等候在家里,当我们把沉甸甸的收获拿到母亲面前时,母亲很快就先收拾完一盆鱼虾,不一会儿,那冒着鱼香的气味就钻到了我们这群馋猫的鼻子里,一家人围在一起大口的吃着这香喷喷的鱼虾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那时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是母亲的厨艺高呢还是这鱼天生的香呢?甚至以后我还经常想着这个问题,反正以后再没吃到过那么香的鱼。

记得那时,每逢我们捉到鱼后,母亲总是带着我端上一小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鱼虾,送给邻居的黄奶奶,她经常说:“人一辈子要学会善良,多关心弱者,像黄奶奶这样的孤寡老人一定要多帮助她。”记得七十多岁的黄奶奶每次收到母亲送的鱼,都感动的泪流满面,她会拉着母亲的手有说不完的话,每当这时,母亲再忙也要听她把话说完才离去。

进入五月,接连的雨水,让潮沟里的水变成了两合水,这水质正适合“烧夹子”下沟里繁殖,也是捉“烧夹子”最佳时机。我记得那时,哥哥将我家两口废弃的水缸埋在那潮沟的中间,待那些“烧夹子”前来繁殖时,随着潮水的流动,它们就身不由己地一个个落入陷阱,待退潮时,那两口缸里都有多半缸的“烧夹子”,这一次就有一百多斤的收获啊!但是,潲了籽的“烧夹子”瘦了许多,远不如春天的好吃了,这时的“烧夹子”主要用来喂鸭子。那时我家养了十几只鸭子,每天产的蛋根本舍不得吃,主要用来换几个钱填补家用。而我们只有过生日时才有这个口福,记得那时家里的鸭蛋煮熟后黄都是红色的,吃一口别提多香了!

那时,还要考虑冬天给鸭子储存些食料,因此要把每天喂鸭子剩余的“烧夹子”煮熟晾干。每当我家凉“烧夹子”时,一下就吸引了周围的一大群馋猫,他们围着一大堆“烧夹子”专掰大夹吃,因为这时的“烧夹子”只有这两个大夹还有些肉。他们吃着、掰着、乐着,临走了还手里捧着,直到把这堆“烧夹子”的大夹收拾干净。每当这时,母亲都会笑着说:“这家里又遭了土匪了!”

到了六月初,从芦苇塘里会不时的传来“呱呱叽——”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鸟叫声,有时在我刚刚入睡的时候,朦胧中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和着一声声蛙鸣,好像成了这里夏季里的标志性的声音。只有这时候,我才有了家的那种温馨安逸的感觉,那样的夜晚连梦境都是美美的,甜甜的。我所说的这鸟当地叫它“苇喳子”,学名叫“苇鹰”,它长着一身灰色的羽毛,比麻雀要大些,一双尖利的爪子,一张像鹰一样带钩的嘴。每逢初夏,它会准时来到这里,在芦苇里做窝产卵。因为我从小好奇心极强,一天我在沟里捉鱼的时候,突然一只“苇喳子”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草落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偷偷地躲在了十几米以外的地方细细的观察它,只见它用这草把几棵芦苇拴在一起,然后飞走了又很快叼着草返回来了,反反复复,有时还叼着麻绳,它竟能灵巧地用嘴配合两爪就像人系扣一样来回穿着那麻绳。接连几天,先是固定,然后开始做窝,做窝时更令人称奇,它好像人编筐一样硬是把窝编成了,那窝圆圆的,软软的,厚厚的,与成人的拳头相仿。几天后,我发现窝里出现了一枚卵,像人的指甲盖一样大,上面有黑色的点,接着四天,它连产四枚同样的卵再不见增多了。又过了大约一周,我发现四个小精灵孵出来了,它们闭着眼睛,身上长着稀疏的绒毛,当我走近它们时,那四张嘴已经张到了极限,我以为它们一定是饿的,心里酸酸的。四个精灵的母亲躲在一旁拼命的冲我叫个不停,我不忍心再呆下去了,只好告退。可从那天起,我每天一定抓一些蚂蚱去喂这些小精灵,它们的母亲也和我友好了许多,再也不那样冲我乱叫了。很快,它们长出了羽毛,开始站在窝边上抖落翅膀,接着几天我因为别的事没有看望它们,当我再去的时候,那窝里已是空空的,我一时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几天后,在那窝的不远处,又多了些“呱呱叽——”的叫声,我的心一下就踏实了许多。

也许是习惯了,只有当“呱呱叽——”的声音叫的最激烈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人才能意识到端午节马上就到了。这时,我们几个小朋友就会欢快地结伴到那潮沟边去打粽子叶,因为那里的芦苇因水源充足长的最好。果然,这潮沟两岸的芦苇足有二米高,芦苇那宽宽的叶子,压得两岸的芦苇相对的倾斜,将这潮沟遮盖的无影无踪了,顿时让人感到这就是一个长长的洞,真所谓别有洞天啊!钻进这潮沟里,只有少量的阳光透过芦苇偶尔留下的缝隙射进沟里,使这里产生了一种微弱的淡黄色,让人有了更加神秘而朦胧的感觉。不需多少时间,那新鲜的,还带着露珠的粽子叶就送到了母亲的面前,很快满院子都飘逸着粽子的清香味。

到了伏天,这里阴雨涟涟,潮沟里的水已经涨到了齐腰深,这时潮沟里是我们这些孩子避暑的最好地方。那时我们还不到上学的年龄,基本上是全天都光着腚泡在水里,其实洗澡只是其一,我们还都带着第二个任务——那就是摸鱼。为了摸鱼,我们琢磨了不少办法,比如,我们每天都在沟里水面下,用拳头在泥里钻一个个的洞,这水里有一种海鲶鱼,专门爱钻洞,所以,经常是同时几条海鲶鱼钻进这同一个洞里,每当我们把手伸进洞里,用手碰到那肉乎乎的鱼的时候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我们每次都把捉到的鱼用芦苇一条条从鱼的腮穿过,直到穿成长长的一大串。每当母亲因我们回家晚而担心生气时,我们就会把那一大串鱼递在母亲的眼前晃来晃去,母亲的气一下就会烟消云散了,她会摸着你的头一再说:“这傻小子,可吓坏我了。”

到了秋天的时候,我们会沿着那潮沟一直来到海边附近。这里有一片片湿地,那一望无际的碱蓬草都已成熟了,远远望去,这红色的海滩好像正在燃烧的火焰。那时因为小也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只知道碱蓬草结籽成熟的时候可以吃。这里,是很多海鸟繁衍的地方,在那湿地上,到处是水鸟,有的在飞翔,有的不时地向水中俯冲下去去扑捉鱼虾,还有很多未成年的水鸟不停地怕打着翅膀……在这个时节,我会和哥哥一起去海边采碱蓬草的籽,回家后再和些玉米面蒸着吃。好多年后,父母还时常提起,在自然灾害的那几年,我市不知饿死了多少人,而我们这一带很少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是这周围的“烧夹子”、小鱼小虾、还有那碱蓬草救了我们的命啊!其实老人真的说得很对。

直到七一年我下乡之前,我家老宅后面的情景还一直保持着那原生状态。

后来我又当兵辗转多年,当我七九年再回到家乡的时候,这条公路已经开始部分通车,噩梦正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这路的两侧开始有了工厂,而这潮沟就成了这些企业随意排放污水的地方。市内的生活垃圾和生产垃圾,也开始源源不断地倒在了这潮沟里。从那时起沟里飘满油污,偶尔还见一些死鱼,后来连死鱼都看不到了——由于严重的污染,往日生气勃勃的景象再也不复存在。

初秋,我站在那潮沟旁边,眼前已是光秃秃的一片,顿时心情有些沉重,那被风掀起的灰尘和白色污染物不时地在我眼前飘落,再也闻不到潮沟里当年散发的那种湿湿的、咸咸的自然味道了,而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刺鼻的油污夹杂的臭味。我顿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又一股风吹来,我觉得浑身都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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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橄榄》专栏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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